哪里不知道这是长辈对自已的爱护,心中感动,伏下身来诚心诚意地拜了一拜,心中暗道这师尊在天上大约也不会生气。
李腾空含笑点头,示意他起身,自已将那青玉小莲冠在手中略一把玩,又塞回林嘉的手里,和声道:“此物是我以昆仑青玉所制,本没有什么神通;”
“但经你师尊赐下于你,可能也有了一些神妙,却要小心参悟。你要隐秘行事,此物形制特殊,倒是不便于日常来用。”
林嘉站起身来,也是点头称是。神物自晦,此时头顶上的木钗已是灵光内敛,将一丝丝木性灵气暗暗渡入了他的天门之中,此时便像寻常一根树枝,倒是不引人注意。
李腾空此间事了,借助身上的那本书册,她还要了结几段因果,略略减轻一点生身父亲的罪孽;
此后便要寻访龙脉,以安天下,至于这天庭玄门的安排和计划,她这鹤鸣观是小门小派,却是不得而知。
林嘉见这对自已一片好意的前辈已是要走,连忙上前一步,刚才自已虽然没有什么隐瞒。
但心中还是不安,对那魔将和魔种眷属的能耐还要再度强调一下,特别是那幻境中见过的死魔将净界,不知怎地让人忌惮不已。
李腾空颔首细听,她虽有天命道果,本世修炼的却是坤修中著名的功法《元霞玄照真经》,更于三年前结下金丹,此时是稳稳的晖阳之境,一手宝锋无忧剑也是五百年传承的正道有名剑法。
虽然多年未与旁人动手,但却是无惧,再加上听了林嘉所说的魔种特征,无漏天耳自是能明察秋毫,倒是并不太过担心。
林嘉说完,心中还有一丝惴惴之意,李腾空拍拍他的手臂,她一生修道,膝下无后,此时见过了这神君弟子。
见他洒脱挺拔又敢于担当,像自已的孩子一样,心中喜欢,就又叮嘱一句莫要逞强,便洒然而去,步出厅堂,在院中晌午的阳光回身一笑,出门隐没在渐渐多起来的人流之中。
随着李腾空带着那本小小的书册悄然隐没,这以偃月堂为中心的森森阴气竟也不知不觉散去了不少,连射入室内的阳光也亮堂了许多。
林嘉站在堂上,心中一片久违的温暖,仿佛又找到了一个亲近的人,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所有的秘密,这种感觉他不想太早的离开,兀自还在回味不休。
日正晌午,像是要提醒一下他,自家的肚腹忽然长长的拉出一个声音,顿时口舌生津,再也按捺不住。
东市就在平康坊旁边,一路行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林嘉心急,却也顾忌惊世骇俗,不敢运起身法,在这晴朗的冬日里于人流中左穿右绕,不多时,便已到了记忆中的地方。
“杜氏羊羮”,高高的酒旗在楼外招展,大大的牌匾上金字闪光。
一股羊肉特有鲜香扑面而来,更夹杂着芫荽、醋芹、糖蒜的味道,这是林嘉幼时的天堂所在,不自觉间口水已是溢满了口腔。
刚刚响过市鼓,各处的老饕们正自急急赶来,这杜氏在长安卖这羊羮已是足足五十年,凡是本地嗜食之人,只认这一家。
这食堂只在临街一楼,林嘉神目电扫,耳力通神,果然发现那靠南之墙边尚无人坐,心下一喜,也不见什么动作,已是安坐于胡凳之上,只等小二前来问话。
这靠南之墙,远离后厨之喧嚣,近照冬日之暖阳,又可透过掀起的窗户观望街面的风景,又方便出声热乎外面的小吃送入点心,实在是最佳的位置。
林嘉眼观鼻鼻观心,后来进门的几个懂行的食客横眼看来,却是不太高兴。
店面又大,雇了五六个小二来回跑堂,不一刻,一个小厮面白手快,利利索索的跑将过来,一边抹着本就干净的餐桌,一边发声问道:“客官想要几碗,可吃得茱萸大蒜?”
林嘉严肃点头,伸出三根手指,又加上一句:“须得多加胡椒,不要醋芹,只要糖蒜,多来些芫荽。”
小二一听立时肃然起敬,那胡椒虽是羊肉必备,然则在眼下这大唐不产此物,都是那西域胡地的外来货,卖价贵得要死。
眼前此人虽然其貌不扬,穿着也是平常,却是个有钱的主儿,而且听这点餐之语,还是个吃这羊羮的积年。
马上答应一声,正要转身,林嘉又补上一句:“胡麻烤饼却要刚出炉的。”
小二连连点头称是,一溜烟到了后厨。
林嘉目光迷离,又回想起幼时,那会儿父亲得了当月的俸禄,便会带着一家老小来此处开个荤,那时节无忧无虑,吃这羊羮真是跟过年一样。
正神游时,鼻下一股热气升腾,熟悉的味道让有点模糊的回忆都清晰起来。
林嘉低头一看,三大盆羊羮满满当当,配着小菜盐酱,已是被那小二摆在面前。
羊羮者,由商周时代的“羊臐”演变而来。秦汉时称为“羊肉臐”,有唐一朝大大发展,便是由这东市的杜氏首创这“羊羮”之名,没读啥书的市井黔首也唤它作水盆羊肉。
面前是三个淡黄瓦盆,其间羊汤清亮,切达极薄的羊肉泛着红色,肥瘦相间,半透明的肥腴之处还带着点微微的颤动;
汤中隐约可见白生生的萝卜薄片、细溜溜的绿豆粉条、黄白相间的葱花、还有一撮冬日藏在窖底的芫荽撒在其上。
由盐、桂皮、陈皮、草果、良姜、白芒、山茱萸等等调料组合而成的味道萦绕在鼻端。
将那羊肉的鲜香突出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步,还有那最后撒落在瓦盆最高处的几粒黑黄夹杂的物事,那就是胡椒,是比这碗羊肉还要贵重的东西。
林嘉口味重,不喜欢这泡发的吃法,伸手一捻,一粒粒胡椒都化作细粉撒入汤中,又伸手取过了一边笸箩上推着的胡饼。
触手滚烫,确实是刚出炉的无疑,林嘉先放在鼻下深深吸上一口这焦香的油麦之气,又张开口小小咬了一记,让那脆香在齿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