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将军发羌骑百入,司马新君将度,后三日到居延,居延流民亡者皆已得
度,今发遣之居延,它未有所闻·何尉在酒泉,但须召耳·闻所诏书未下部
·月廿一日守尉刺白掾
·甲渠君有恙未来,趋之莫府(EPF22。325B)
上二简所记之苞、史将军即史苞一人。据窦融、梁统二传,建武二年秋,隗嚣曾授窦融、梁统等将军称号,五年,刘秀予以认可。六年,隗嚣反,融等复解所假印经以示断绝。由此可知,简18下限是建武六年。自建武三年至八年共六年半间,唯建武四年十一月戊寅朔得有丙戍日,证此简必为建武四年,史苞之宣德将军衔,为隗嚣所加。
这里还需附带指出,居延简职衔凡称将军者,大多为莽末、建武初年简。而所见称大将军者,却不尽是建武初年的窦融,如新简:
20.□大将军印章诣中郎将,驿马行,十二月廿二日起□(EPT49。11A)
□万年遂长育受武强驿卒良□(EPF22。325B)
此简乃邮驿记录,所列邮亭武强驿在南,万年缝在北[详见拙稿《居延都尉甲渠塞建置组织地理位置考》(未刊行)。],盖大将军文书由南方张掖北行致中郎将某的传进记载。据简制、书法、出土层位,其时代可能晚到东汉章、和帝。东汉前期出兵河西者,除窦融,尚有窦固、窦宪等人。窦固为窦融弟窦友子,早年追随窦融,晓知河西边事。明帝永平十五年,与耿忠、耿秉、秦彭等屯兵凉州(张掖),十六年(73年)发边兵、羌胡骑四万余,出酒泉、居延、高阙、平城塞,西北攻天山、伊吾卢。窦宪为融嫡重孙,章帝窦皇后兄,和帝永元元年(89年),与耿秉等再发大军出朔方、五原,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还拜为大将军。二年,宪出镇凉州(张掖),适逢北匈奴款居延塞求朝见,宪遣中护军班固行中郎将事,出居延塞迎之,至私渠海不果而还。上简所记正是此事,所谓大将军即窦宪,中郎将即大史家、《汉书》作者班固[或疑此简中郎将为建武六年征隗嚣之中郎将来歙(见《后汉书》本传),或为同年出使匈奴的中郎将韩统(同上南匈奴传),皆非是。]。按,班氏父子在两汉经营河西、西域上堪称功臣,其与窦氏家族之过往亦甚密切。班固父班彪,更始末流寓陇东,曾以天下大局劝说隗嚣,嚣终不悟,遂走避于河西。窦融闻其名,征为从事,待如师友,每每参与机密,窦融东向之策即出之班彪。固弟班超,永平中,从窦固击匈奴,受命出使西域三十一年,使五十余国内属归汉,中西交流绝而复通,功勋尤为卓著。而班固继父业撰作汉书,二十多年乃就。随即从窦宪北征,于军中典章政令。登燕然山,为宪作铭刻石纪功。次年复随军赴河西,奔走居延塞上。以上,均见汉书叙传与后书本传。此简所言,或即窦宪为迎会匈奴单于事致书先期至居延的班固,时间当在永元二年,与文献记载正合。因此,这条材料尤为珍贵重要。
窦融的归附刘秀,迫使隗嚣迅速联合公孙述,于建武六年反。此后,窦、刘配合默契,连续三次对隗嚣发动攻势。即六年秋出兵金城先击嚣之同盟先零羌;七年与刘秀夹击隗嚣,因雨路断而罢,八年闰六月,“车驾西征隗嚣,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两,与大军会高平第一”,“嚣众大溃,城邑皆降”。这最后一战不仅奠定隗嚣的败局,也打通了长安至河西之间最简捷的安定道(即经由京兆尹,右扶风,安定郡之月氏、乌氏、泾阳、高平、祖厉而与武威郡媪围、朴寰刂相接)。
八年征隗嚣事,简19略有记述。此简为甲渠塞守尉致某掾的刺书,告知所闻军情。窦昭公,疑是窦融弟窦友,即窦固父。字昭公,与窦融字周公同例。窦融传云,六年夏,友诣阙,因隗嚣反,至高平道绝而返,与该简所言似为一事。但八年七月刘秀曾亲将耿弇等攻天水郡上邽,六年无亲征天水事。此简言“天子将兵在天水”,必为八年八月。另又知,其时河西进入战事状态,人心惶惶,流言讹传甚多,而居延塞下层吏民对此似一无所知。“闻羌虏欲击河以西”语,大约属于一般人士对此次战争原因的解释,可见并不知情。“史将军发羌骑”云云,或指张掖太守史苞遣属国羌胡骑兵至居延。这时,流亡于居延的各地流民发生逃亡事件,北边匈奴又时而骚扰,局势颇动荡不安。
建武八年,窦融等因功皆封侯,还镇河西。“以兄弟并受爵位,久专地方,俱不自安、数上书求代”。十二年陇蜀平,诏赴洛阳,上大将军、凉州牧印绶,十三年,还大司空,顺从刘秀旨意,小心地度过后半生。居延简排年,建武年号至八年底突然截止,九年至十二年间情形不明。又据发掘迹象及遗物,像是有准备地停止了屯戍活动。因而估计当八年东征隗嚣时,居延塞防(或部分)相应地有所收缩、转移了。
窦融在动乱中出守河西十四年,最初欲割据自立,后又归向刘秀,“拔起风尘之中,蝉蜕王侯之尊”,为莽末群雄中侥幸独存者。其成功处在于具备天时、地利、人和诸条件。然而识大体,有远见,顺应历史潮流,以及注意民生,改革政治,团结民族,抵御外侮等,远胜于他人,更是重要因素。东、西汉开拓河西、西域的事业,由予他的承上启下,而得以巩固、发展。这些,新简另有不少资料,容别篇再述。所以,本传论之曰“经国之术无足多谈”,实在是出于正统观念的贬谤,极不公正!但说他机警多谋,甚至“徼功趣势”,却不无道理。他确实是经历了一段反复而又反复的曲折历程。
两汉诸吏俸制度剖析
两汉官吏俸禄,按照官吏秩别订有全国统一的标准。官秩,是用“石”数表示职位、待遇和任用不同的等级,自三公、大将军到最低的斗食小吏,共分廿余个秩别,[参见《汉书·百官公卿表》、《后汉书·百官志》、《汉官仪》、《后汉书·光武帝纪)。]故俸数也有廿多个级差。两汉各时期的官秩、俸数不甚划一。例如,西汉时期秩别较繁多;俸禄以付钱的形式为主;高、低秩别间,俸数相差悬殊;在宣、成帝时,曾两度“益奉”,增加俸禄。王莽时,改付钱为付谷。东汉时期,最初省并官员,减省了某些秩别;建武廿六年实行新的俸制,付给半钱半谷;到殇帝延平年间,又颁发一次制度。
居延汉简的吏禄簿籍乃当日官吏受俸实录,往往可补史籍记载之不足。陈梦家先生曾认为,居延边塞吏禄实况略如文献所记即上文所述[陈梦家《汉简所见奉例》,《文物》1978年第1期。]。但新出汉简表明,过去的有些看法尚需再探讨。而此册(下简称“三年奉例”)的发现,弥补了两汉各种俸制中间的缺环,因而对汉时俸禄制度的演变、渊源关系等,也产生一些新的认识。
三年奉例,只对三个秩别的五种官职俸数作了规定,简7的诸职未定俸数,还有其他属吏亦未一一列出。这大约因为已有上述三种标准可资比照,又诸吏俸禄形式不同的缘故。
两汉各种俸制的秩别、官职、奉数等资料较多,且大多已为前人学者所引用[陈梦家《汉简所见奉例》,《文物》1978年第1期。]。为了节省篇幅,笔者认为三年奉例所列三种秩别、五种官职具有典型性,能够说明问题。因此只将各种俸制有关此三秩的资料汇列为下表,进行分析。其余秩别、官职的俸禄资料,不再一一赘引。
上表的西汉制,引之文献记载。比二千石的都尉俸数万二千钱,见《汉书·贡禹传》,但原作秩二千石,陈梦家据两汉书百官表、志及《汉官仪》,更正为比二千石。西汉、王莽简文,为居延新旧汉简所见。新制,即建武廿六年“百官受奉例”,见《后汉书·百官志》。延平奉例,见前书新制注引荀绰《晋书·百官表注》。括号内之数,为笔者所补加。
两汉之郡、部都尉,秩皆比二千石。《后汉书·百官志》州郡条:“每属国置都尉一人,比二千石,”属国为郡国之误。居延西汉简中无郡、部都尉月俸记录,王莽时简有之:
21.V张掖居延都尉丰言愿入一月奉用泉万二千(EPT59。539)
莽时称钱曰泉。《汉书·王莽传》记始建国四年与地皇元年,募天下吏民之马、布帛、谷物以助征匈奴;又令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九庙、辟雍。此简言愿入一月奉,当即其事。以此知比二千石吏月俸,自西汉元帝时(即前引贡禹传)至王莽,皆为万二千钱。
都尉丞、居延令,三年奉例所列奉数相等,应同秩。据两汉百官表、志,西汉都尉之丞秩六百石,东汉为比六百石。西汉县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其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东汉县令秩千石,六百石吏之丞、尉秩三百石,两汉之秩别稍有差异。三年奉例似沿用西汉制度,此二职皆秩六百石。其俸数,旧居延简(甲543)“始元六年十一月奉用钱六千”,陈梦家以为是都尉丞,司马等吏月奉,其说可从。王莽时六百石之俸数,简中无记录,但有同秩之部候月俸可资比照:
22.□甲渠鄣候敦煌广至县庆里张获秩六百石(EPT。104)
23.·右候一人未得三月奉用钱六千(EPT。59。35)
候一人六千令史三人二千七百
24.五风四年三月奉禄簿尉一人二千尉史四人二千三百(EPT5。47)
士吏三人三千六百候史九人其一人候史□有功五千四百
汉时军候一职,百官表、志有六百石、比六百石二个秩别。西汉居延简部侯秩比六百石,月奉三千钱,例证甚多。简22、23为西汉末或建武初年简,简22明言部候秩六百石。可见汉末、王莽、建武初年的部候秩别已从秩比六百石调为六百石,其奉数均为六千钱。由此可知六百石吏月俸,自昭帝时直至王莽也不曾变更过。
三年奉例的居延丞,居延左右尉月奉皆十五石谷,秩亦应相同,准百官表、志,秩别似为三百石。但西汉、王莽简无此秩数记录,唯汉简塞尉(部候的副手)秩二百石,月奉二千钱,例证较多。三百石秩之吏,俸数当在比六百石与二百石之间,故表中补作:〔3000~2000钱〕。
以上先讨论了上表西汉、王莽时期的部分秩吏奉数。从表面数字看,上述五种制度:西汉(包括文献、汉简所记)、王莽(汉简所记)二种制度为一系统,同秩奉数未变,付奉以钱为主。新制、延平制二种制度为一系统。其奉数,据陈梦家研究,延平制是将新制谷数之半,按每百钱一斛的比例折为钱,另一半,大致按每斛谷粟出米六斗的比例化为米。例如,新制的谷100斛,50斛合钱5000,另50斛合米34斛,所以此二制是一。又此二制皆采取半钱半谷的形式。唯独三年奉例较特殊,一是全以谷付奉,二是奉数较低,三是另有部分吏奉由都尉“便宣裁予”和“从史令田”,在五种制度中自具恃色。
以下先比较五种奉制之间的关系。
按古代俸制作为官吏制度的附属部分,甚受社会政治、经济条件制约,特别与物价、货币价值休戚相关。而此点,过去研究汉代俸制时甚少注意。
两汉谷价,据劳干等学者研究[见劳干《居延汉简考释》(石印本)考证部分卷一,以及陈直《两汉经济史论丛》(陕西人民出版社,1958年)281页。],大致是西汉偏低而东汉偏高,其中王莽一段时间最为昂贵。西汉文、宣时期,石谷有贱至五钱者,平时官平价一般每石不足一百钱。元帝时稍增,平价二百钱左右。王莽天凤以后至东汉建武初年,战乱不休,天下大饥以至人相食,谷粟石万钱,豆款竟至二万。东汉一般年景石谷价格较西汉高出一倍,数十钱者罕见。至于边郡谷价而见于汉简者,西汉每石多百钱,与文献记内郡者仿佛。至莽末、建武初,如新获建武三年责寇恩事册记河西谷石四千,居延三千[甘肃博物馆汉简整理小组《建武三年候粟君责寇恩事册释文》、《文物1978年第1期。],前引简19建武八年河西麦价石千二百钱,谷或稍贵,但均比内郡便宜些。如以谷价衡量奉禄,西汉到王莽中期奉数虽未变,然实际所值却日益贬损。例如,西汉比二千、六百石二秩奉数分别值谷100和60石,莽时,按每石谷最低价二千钱计,仅值谷6和3石,只抵西汉的120(按最贵价万钱计算,只当1100)因此,新莽不得不开始用价值较固定的实物布帛等付奉。天凤三年五月,莽正式下令用谷物付给奉禄,颁布新的制度曰:“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繌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尚不戚也。今陒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僚禄月,岁六十六斛,稍以差增,上至四辅而以万斛”。[《汉书·王莽传》。]实际上,在这以前已经执行着实物奉禄了。下列诸简:
25.当曲隧长刑晏七月禄帛三丈□(EPT6。2)
26.次吞隧长时尚七月禄帛三丈三尺八月戊申毋任取(EPT6。76)
27.□……王韦七月禄帛三丈三尺八月癸卯自取部(EPT43。46)
皆以布帛付奉,时间约在天凤三年六月以前。这种方法虽可勉强应敷危机,但由于赋税不收,仓廪空虚,很难贯彻始终。所以,天凤三年六月以后汉简是否不以钱付奉,尚未能断定,钱、俸和谷俸似不绝对以之为界。新简王莽时除钱、谷、布、帛以外,韦、絮之类皆可充作奉禄,还一度启用“大黄布千”钱[新居延简作“大黄布”,《汉书·食货志》称“大布”。陈直《汉书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81页读作“大布黄千”,误。
],候长以下诸吏月俸一律十三枚,合钱万三千。可见其朝令夕改、无章可循的混乱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