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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出土地点可知，此册乃是居延都尉收悉大将军府所颁命令后，抄致下属：甲渠候官（驻地破城子）的本文。简文之“领河西五郡大将军、张掖属国都尉融”，即河西地区历史上的第一个割据者窦融，《后汉书》十三有传。窦融的驻地当在张掖郡觻得。张掖此时一度为河西地区首府和凉州刺史治所[据新居延简，东汉建武初，窦融以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职，驻张掖郡。《后汉书》窦融等传，明帝永平时，窦固屯凉州，驻张掖、酒泉。和帝初，窦宪镇凉州，驻张掖。参见后文简20。]。居延都尉府，据汉简，约在今额济纳旗达兰库布镇东北、古居延泽一带。此书四月辛巳自张掖发出，居延都尉于六月壬申始批转，历五十二天之久，何以如此迟缓？原因不明。不过从书法、墨迹看，此十简非一人一时所书。又简制、木质不同，简10背面加书“己雠”二字。这说明居延都尉抄批转致时，曾认真地反复校核过。

按我国历史上对河西、西域的开拓，西汉武帝至西汉末年属于开创阶段，形成第一个高潮，其成就最大、影响最深。但到新莽尤其王莽末年时，由于内政腐败，外交窘困，连年兵燹，经济崩溃而天下混乱，使边疆的戍守、开发事业瀕蹈危机。“障塞破坏，亭隧灭绝，”“边丞萧条，靡有了遗”[《后汉书·郡国志》注引应劭《汉官》。]，几乎凋敝殆尽。但此时河西地区稍有不同，因有窦融等人据土自保，渗淡经营，使汉的政统得以继续，勉强维持住中原、河西、西域之间的微弱联系。窦氏一家，世代有功于河西、西域，甚为后世所效法，而其中又以窦融最著，故史籍多褒扬之辞[《后汉书·孔奋传》：“时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同上本传曰：“抚结雄杰，怀辑羌虏，甚得其欢心，河西翕然归之”，“政每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修兵马，习战射，明炸腿之警，”“匈奴惩义，稀复侵寇。保塞羌胡，皆震服亲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饥者，归之不绝。”

]。这段重要历史，《后汉书·窦融传》等虽有记述而言之不详，旧居延简的直接记载亦了了无几，唯新获居延简册中，保存大量可资徵补的资料。例如此册所记窦氏政权、职衔及隶属关系，为过去所不知，结合其他史料，对研究河西历史颇有参考价值。窦氏所颁奉例，乃是对西汉以来奉禄制度的改革与发展，对东汉一代制度产生影响。本文仅先就此二点略作探讨，不周之处望指正。

窦融割据河西始末

按此册简9的大将军、属国都尉融，证之《后汉书·窦融传》，其时间、地望、姓名、职衔等均无不合。

窦融，历来史家皆目为莽末割据群雄之一。据本传，融字周公，扶风平陵（咸阳）人，孝文窦皇后弟窦广国之后。早年曾为王莽波水将军，莽败，即降更始。窦氏高祖、从祖、弟辈曾为张掖、武威太守及护羌校尉等职，谙悉河西风土民俗，见天下未定，而“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还以自守”，因向更始求为张掖属国都尉，开始其“以投天隙”的生涯。

此册为建武三年四月，是所见居延简记录窦融事迹最早的。窦融何时抵河西？本传无明文。据新居延简排年资料，地黄四年丑正十一月，亦即寅正之十月，居延地区仍沿用王莽正朔，[新简地皇四年最晚者为十一月甲午（EPF22。483），甲申（EPF22。273）。劳干《居延汉简考释》（石印本）释文卷一有简（393。3）曰：“新始建国地皇十二月朔甲申”，该月无甲申，疑释文有误，本文暂不采用。]而王莽之败，寅正八月已定局；[《后汉书·刘玄传》：“是时，海内豪杰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旬月之内，遍于天下。”]九月，莽亡。此种情形，盖因边陲遥远，消息闭塞所致。但至寅正十一月，简文纪年突有所变：

11．复汉元年十一月戊辰，居延都尉领甲渠督蓬掾敢言之，城北（EPF22。423）复汉，为汉末另一割据者隗嚣所建纪元。《后汉书·隗嚣传》，嚣于同年七月攻占天水、安定，自称上将军，建号“汉复”，与简文稍异。汉复可能属笔误颠倒，当以汉简实录为准。本传又云，嚣于莽亡后，即遣将分赴陇西、武都及河西五郡，“皆下之”。证以上简，此事发生在十、十一月之际。时更始主力尚未西进，使隗嚣得以乘虚而入，故河西、居延一时揭起复汉旗号。但此纪年亦瞬即销声匿迹，只存在一个月，自次年即更始二年正月，至三年十一月，汉简皆奉更始正朔。查窦、隗传，隗嚣此时曾一度归附更始，但在更始二年二月定都长安之后，而居延自正月即奉更始正朔，似与隗嚣无涉。这时，窦融以更始之命出镇张掖，颇顺应人心所向。其兵力雄厚，据地险要，又足以挟制诸郡。加之窦氏世代影响，络结群雄、羌胡，很快成为河西实际的领袖。因此，奉更始纪元之事，必与窦融的到来有关，时间当在出现复汉和更始纪年之间，即地皇四年（23年）十二月。

更始二、三年间，窦融积极筹备“自立”。三年（25年）六月，刘秀、赤眉称帝，分别建号：建武、建世。七月，赤眉攻关中，隗嚣叛离更始。十月，更始亡，天下复大乱。窦融见机成熟，遂与梁统等脱离更始，自立为“行河西大将军事”，“领都尉职如故”，改组政府，“观时变动”，均见本传。据前述，更始三年十一月，居延简仍沿用更始年号，知此事当发生于该年十一月以后。但据纪年简，至少在次年，即建武和建世二年的头三个月内，他非但没有自立的表示，却反而挑起农民起义军赤眉的旗帜，见以下二简：

12．建世二年正月甲戌，甲渠守候诚告令（EDE22。335）

13．建世二年三月癸亥朔壬戌，甲（EDE22。370）

更始三年末至建武、建世二年春，正是义军鼎盛时期。窦融改奉建世纪元，是摄政义军威力？还是倒向赤眉？由此很难判断，但他始终保持一种灵活的政治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建武和建世二年夏，赤眉军渐衰，建世年号简从此绝迹。同年秋，据窦、隗二传，隗嚣投向刘秀，封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事”，改奉建武年号，“融等从受正朔”号。然而居延纪年简所见建武年号最早为三年正月此时却援用西汉平帝的元始年号。

14．汉元始廿六年十一月庚申朔甲戌，甲渠鄣候获敢言之，（EPF22。460）

谨移十月尽十二月完兵出入簿一编，敢言之

平帝元始仅五年，由元始元年（1年）顺延至建武或建世二年，恰是廿六年。有一种看法，认为窦融不同于莽末其余割据势力，说他似乎从开始就支持刘秀，赞成统一。例如本传云：“融遥闻光武即位（按：即更始三年六月），心欲东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其实不然。上简可证直到建武二年秋冬，他仍然是一股自异于刘秀、隗嚣、赤眉诸派的独立力量，反映出他谋划自立的政治倾向。

窦氏此种态度，与其所处地位有关。当时参加角逐的各方，公孙述偏居于蜀，不足为虑。唯隗嚣扼陇道之要，刘秀欲定关中，或西进、入蜀，必须首先降抚之。而河西殷富，东接陇蜀，西连边陲，形势偏固，进退有余，对刘、隗、公孙三家来说，举止轻重，是只能联合而不可逆取的，正是因为刘、隗的暂时联盟，才迫使窦融改奉建武正朔。此后，隗嚣暗使辩士诱说河西“与陇、蜀合纵”，东据刘秀。刘秀则拉拢窦融，“以逼嚣、述”，欲东西夹击。一贯“小心精详”的窦融，不断地审度其间利害，观望、应酬，貌合神离。直到建武五年，刘秀日益强盛，东方平复，西征迫在眉睫时，窦融才“决策东向”，于四月向刘秀遣使称臣，被加授凉州牧之职。

关于窦融的职衔，所见汉简还有如下几条：

15．□月甲午朔乙未行河西大将军、凉州牧、守张掖属国都尉融，使告部从事

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太守，张掖、酒泉农都尉，武威太守言，官

二大奴许岑（EPF22。825。A）

祭酒□、从事主事术、令史霸（EPF22。825。B）

16。□河西五郡大将军、张掖属国

□□□□□□□□□□□□（EPT16。3）

17．□尉融，使告部从事，移

□更主踵。故以（《流沙》薄书25。A）

□□、从事主事□、令史□（《流沙》薄书25。B）

以上三例，简17为敦煌汉烽燧遗址出土，其余均新获居延简。简15性质同简9，乃窦融告部从事移河西五郡之书。简上首残缺，左行可补作“，〔移金〕城、武威……”。右行，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建武初年月朔甲午者，有二年二月、七年三月和十二年六月。新获居延简建武年号连续至八年截止（旧简最晚为七年）。简9建武三年，在五年窦融授州牧之前，仅称大将军，属国都尉。而简15加称凉州牧，故此简必为建武七年。简16、17，行文与简9、15同，也是窦融移发下属的文书，四者在行文格式上可相互参补。简16不称州牧，时间当在建武五年四月以前。简17，王国维先生曾断为玉门都尉告凉州敦煌郡部从事之书。[见王国维、罗振玉《流沙堕简》考释·簿书。]按两汉书百官志表，从事一职为刺史、司隶属吏。从事秩虽低而权重，由刺史分遣诸郡国者称部从事，代表刺史督察郡国文书法令之事。郡国太守、长、相、都尉等职，其属僚无从事，亦不一得径向州部从事行文。又简文之“告”多乃上对下之语辞。所以，此简“□尉融”不当解释作玉门部尉某，而是张掖属国都尉窦融。这一点，是由于上述居延新简的出土才清楚的。这枚简的年代，准前分析，不当晚于窦融离任河西之年，即建武十二年。

这里有一点需注意，即以建武五年为界，窦融的衔称前后有所不同。两汉职称，以高位兼而率理某事曰“领’，职卑而以次近代摄某职曰“行”，初除需试任一年曰“守”。建武五年称臣以前，简9称窦融为“领大将军事”，以何职而领任大将军？简中未明言。这种不循常例的称呼颇具有所谓“僭越”色彩，本传云：“乃推融行河西大将军事”是失实的。五年以后，即至简15，则更正为行大将军、守属国都尉。在东汉王朝看来，窦融仅仅是以属国都尉身份代行大将军和凉州刺史职的。而此时，窦融任张掖属国都尉已经六年，仍需从头试任称“守”。这些具有贬削意味的更动，是刘秀对窦融政治态度所作的一种表示。

窦融名曰凉州牧，但地盘仅限黄河以西，实统辖金城等五郡。其余的天水、安定、陇西等郡，为隗嚣所占，是窦融势力所不及的地方。河西大将军府下属单位，据简马、一托9、15及本传，包括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五郡太守、都尉府，张掖、酒泉农都尉府、居延都尉，张掖属国都尉等，至少十四个二千石、比二千石级建置。其下，又各辖若干县、候官等县级军政单位。其中，酒泉农都尉，汉书地志失载，这里句能是沿袭西汉旧制而并非新设。汉书地志，张掖郡觻得有千金渠西室酒泉郡乐涫县；敦煌郡效谷县本注曰武帝元封六年教民力田而设，敦煌简有宜禾都尉名，最初都可能是专事屯田的农都尉、农官。另一方面，建武时期居延简，不见西汉简中屡见不鲜的居延属国（又见后汉书郡国志）都尉、农都尉（或居延农官），以及南部的肩水都尉（汉书地志失载，即《盐铁论·复古》之“扇水都尉”，说依劳干、陈梦家先生）、农官等。这些现象是否意味河西走廊北部地区屯戍事业的收缩？尚待深入探讨。另外，据简9、15等，居延都尉似乎直属大将军府，由大将军幕府直接行文予居延都尉，中间不必经过张掖太守；有些简文，居延县亦直属居延都尉，也不再隶属郡守管辖，这些都一反西汉旧制，表明自西汉以来，边郡太守、都尉的行政、军事二系统的只能与关系，此时曾有所变动、调整。至于西汉时期五郡所属其他诸部都尉是否继续存在，其上下左右隶属关系等，限于材料，暂不得而知。

窦融的施政，亦有赖于其得力的人选。更始末，他安排库钧、梁统、史苞、竺曾、辛彤分任金城等五郡太守，见本传，形成一个以窦氏家族为中心的领导集团。梁统，即简15之“武威太守”，后汉书有传，为东汉一代著名法学家，其资历、名望在河西仅次于窦融本人，当时的一些政令或出自梁统亦未可知。其余诸人，唯史苞见于居延简：

18．十一月丙戍、宣德将军张掖太守苞，长史，丞旗告督邮□□□谓部、农都尉官县

书乡亭市里显见处，令民尽知之，□□起，察有毋，四时言，□□□如诏书=

=移书到，扁

律令（16。4A）

掾习、属沈、书佐横、实、均（16。4B）

19．·范君上月廿二日过当曲言，窦昭公到高平还，道不通·天子将兵在天水，闻

羌虏欲击河以西今张掖发兵屯诸山谷，麦熟，石千二百，牛有价，马如故，

七月中，恐急葱二吏民未安（EPF22。32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