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密虽然认了这李异为养子,但杨行密后来发迹了,以一旅匪帮盐枭,振起淮南,兀为强镇。杨行密虽然以盗匪起家,但得手之后颇念民生疾苦,利用手中的特权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故他在淮南也有些声望。杨行密的亲儿子杨渥担心乃父职位被李异抢去,当然对李异没有好脸色,百般难为李异。杨行密过意不去,乃转令李异拜徐温为义父。徐温原是杨行密的异姓兄弟,一齐同甘共苦打江山,哥俩关系甚铁。于是李异易姓三次,最终投入徐家门户。徐温命李异改名为徐知诰,视为己出。
后来淮南发生政变,徐温掌权,徐知诰也因此平步青云,在军中担任要职,但又不被徐温儿子徐知训所容,动辄得咎,十分苦恼。在徐知诰眼中,认贼为父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生活选择,没有人愿意作三姓家奴,因此他奋发读书,刻苦习武,结交江湖俊杰,指望有一日出人头地。徐温欣赏他努力进取,对他委以重任,拨为楼船副使,知诰深藏圭角,事温惟谨,十分称职。
江山易姓,天下大乱,岂止老百姓吃苦受累,王孙贵胄同样躲不了这个劫数。徐知诰吟罢朱龙飞的佳作,感时伤世,愤慨交集。又摆袖抬手邀请谢丽娘配曲和诗,道:“丽娘,你是个才女,何不和诗一首,替朱行首助酒怡情。”
这谢丽娘也有个令人伤凄的身世,本是名门闺秀,因这战乱流落淮南,不得已托身乐籍,干起这倚门卖笑的营生。
徐知诰慕名拜访,与这谢丽娘几番清谈切磋,竟成知己良朋。自此吃酒消遣,都请这谢丽娘帮衬陪侍。徐知诰也有替这谢丽娘赎身的想法,但谢丽娘生性刚烈,不惯受人怜悯施舍,竟婉言谢绝徐知诰的好意。“妾非爱风尘,是被前缘误。”不是自甘堕落,而是自食其力,宁可粗茶淡饭,也不想落入男人的彀中,成为男人的笼中小鸟,迷失本性自由。
谢丽娘闻言摇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那有本事唱和朱行首佳作,近年乐行教坊流行一首悲愤诗,庶几与殇瘗诗并列为绝唱,让小女子替两位贵人复述朗诵,如何?”
朱龙飞与徐知诰一齐作揖请教,表示愿闻其详。
谢丽娘逐点香抚琴,抑扬顿挫,说唱起来:
自古中原多祸殃,恰如黄河浊流长;
陌路邂逅话凄凉,多少悲歌叹无常。
举世深陷屠戮场,何止王孙哭国殇;
莫提易姓换代事,却惹秋风断人肠。
徐知诰按律敲案,不住点头,听罢谢丽娘朗诵完悲愤诗,眼睛发红,四顾茫然。
朱龙飞忽然诗兴大发,举怀唱道:“星汉暗换愁白头,何以解愁乐忘忧。举杯且想乌有国,与尔同消万古愁。”
徐知诰大声叫好,与朱龙飞频频碰杯,痛饮雄谈,俨然把朱龙飞当作知己心腹一般。这徐知诰胸怀大志,也有心建立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帝国”,朱龙飞的诗,很对他的胃口。
酒宴一席谈,光阴捻指间。朱龙飞与徐知诰杯觥交错,不知不觉已是日转西红。散席之际,徐知诰握着朱龙飞的手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朱行首仗义疏财,助危济困,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如今徐知诰有件麻烦事请托朱行首奔走,不知朱行首意下如何。”
朱龙飞道:“承蒙徐大哥看得起在下,只要不是违背世道良心的事,在下乐意效劳,不知是何事故?”
徐知诰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唤李云月,我八岁那年与她在徐州失散,一别多年,生死不知,午夜梦回,枕食难安。早些年我对她甚是记挂,但我也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这事便蹉跎下来。这几年手中有些豁权,但又因军务倥偬,始终无暇到江湖上打听她的下落。因此委托朱行首替我留心一下,务求生见人死见尸。我妹妹左腮有颗青痣,另外随身佩带一块碧玉,上刻‘云月’二字,象我佩带这玉一样。”徐知诰说着解下一块青玉送给朱龙飞端详,又道:“你收下这块青玉,作为寻找我妹妹的凭证。”朱龙飞略为端详一下那块玉佩,见上面刻有一个“异”字,那是徐知诰的原名。当时他也没什么异议,把玉收入囊中,那意思是表示他接受徐知诰的委托。
徐知诰十分欢喜,呼唤兵士托出一盘银子,约莫有二三百两银子左右,道:“长路消乏,让我助君少许盘缠,以壮卿的行色。”
朱龙飞再三推辞不了,只得收了下来。与徐知诰扬手作别。
………【(二)家国俱亡】………
过了几天。朱龙飞在扬州碧溪堂从一个织女口中又打听到实落一件消息,那妇女说她有个姓乌远房亲戚在徐州一带干过淘金的生涯,名字唤作乌得宝,家住沂水西岸的乌家村,懂得古法炼金术。朱龙飞逐收拾行李,决定到徐州、山东一带地方转悠一下,碰碰运气。其一:籍此打听徐知诰妹妹徐云月下落;其二:则为寻找古法炼金术的冶炼方法,为碧溪堂开拓财源。
朱红樱听到朱龙飞走路独闯徐州,不打算跟她一起坐船返回汴州开封府,也吵嚷起来,要作跟屁虫,随朱龙飞到徐州游玩一番。朱龙飞虑及行路艰难,途中冒犯风霜,甚至招惹水火盗匪,为策万全,只好狠下心肠,一口回绝朱红樱的无理要求。朱红樱如何肯依,先是婉言恳求,继而抛碗撒碟,又哭又闹。朱光前朱裕后等俱束手无策,劝也不是,骂也不是,到头来反而数落埋怨朱龙飞不是。朱龙飞只好赶紧到街上的蒋氏首饰行花了二百两银买回一只金镯子,向朱红樱陪罪道歉,朱红樱这才破涕为笑,中止纠缠。
朱龙飞也没租赁马匹,或坐船,或走路,望徐州方向逶迤而去。走了十日光景到了徐州,这个昔日中原繁华都市,兵火过后,十室九空,道路荒凉,即使走上几十里长路,也难遇到一个客舍。所谓徐州闹市,己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断墙残壁,一堆瓦砾,供人凭吊怀古,叹息桑田沧海。徐州城原址上也有一些随地搭建的草棚瓦屋,都是些从外地走难窜到这里落脚的新人,原住民或死或逃,不知去向。
朱龙飞拿着地图找到徐知诰的故居所在地,只见眼前室庐皆尽,野草丛生,惟有枯树古柏数株,兀立原野,告诉后人这地方曾经有人在此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