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龙飞无可奈何,看来无论寻找古法炼金术也好,寻人也好,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头绪。只好垂头丧气,转入山径小路,望偏僻的山野乡村走去。
翻山越岭,曲径通幽,路出山塘景渐佳。走了几个时辰,来到一个唤作杨柳村的地方。这是淮南地带一个普通的小乡村,土墙瓦屋,据山临险而筑,说是乡村,其实更象个山寨,前有栅门箭楼,后有粮仓水塘,戒备森严。这些村民如此下大力气防范警戒,并非小题大作,而是流血教训,这里的乡民一年到头遭遇几十次贼扰是家常便饭,不时有山贼土匪上门借粮借钱,绑架勒索,搞得大小乡村俱不好安生,大家只得按照姓氏宗派,血缘亲近,抱团凑集一起过活。外乡人很难溶入这些乡村,附近的乡村也因战乱盗贼事体骚扰导致互不信任,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朱龙飞进入杨柳村时,一些村民不免对他心存戒惕,截下来问这问那,拿贼一般看待。朱龙飞也体会杨柳村居民的苦衷,一点也不恼,陪笑作揖,有问必答。那些杨柳村居民眼见朱龙飞态度和蔼友善,不太象山贼土匪派来踩点的探子,便放下警惕,随朱龙飞在寨巷之间走访探问。朱龙飞看见天色已晚,当夜投宿在杨柳村保甲杨老忠家里,拿出二两银子交给杨老忠置办饭菜。
杨老忠杀鸡宰鸭,张罗起来,不外是香菇豆腐,海板鱿鱼干,粉丝木耳之类农家常见菜蔬,居然满满排了一桌子,共有九大海碗。想那乡村红白喜事盛宴,也不过如此而已。
朱龙飞感谢杨老忠盛宴款待,不免有些客气拘谨,拱手相让道:“杨老爷,客气啦!我那二两银子那值这许多呀,我有僭了。”
杨老忠确实是老实巴交,他完全可以用青菜罗卜来对付这朱龙飞,大赚一笔,谅这朱龙飞不敢说三道四,嫌饭菜难吃。那知杨老忠却是说出一番让朱龙飞颇为感慨的话语:“自黄巢造逆,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零。我自徐州携家带口,避难入山,不觉二十余年了,当年交臂存亡,百无剩一;亲朋故旧,多游蒿里。感旧怀昔,浮生几何?今有客人远道而来,举觞对膝,坐谈家常,何以亲朋复聚,故旧还乡!一杯浊酒,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暂欢。岂惜麦饭豚蹄,怠慢贵客。”
朱龙飞惊讶异常,坐立不安,急不可待地道:“杨老爷既是徐州乡亲,可认得徐州大族世家李志、李荣父子么?”
杨老忠睁大一双混浊的老眼,望着朱龙飞发愣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贵客休嫌,这一瓮酒是我杨家自酿的糯米酒,浊酒村醪,将就将就吧。”
朱龙飞耐着性子道:“李荣之子李异,即今扬州楼船副使徐知诰,他因拜这淮扬军马都统徐温为父,不得已改名为徐知诰,其实他时刻思量认祖归宗,回家烧香祭祖哩!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叫李云月,八岁那年在徐州失散,从此二十多年不通信息,生死茫茫。李异当初寄人篱下,虽然思念亲人,始终不得其便,今日手中总算有点权势,托我代他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回失散多年的妹妹。”
杨老忠暗暗点头,笑容满面替朱龙飞满上一碗酒。朱龙飞也郑重其事,把酒巡游,跟杨门一家大小致敬示好。你谦我让,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呀。杨老忠完全放下戒备,对朱龙飞和盘托出,道:“当初在徐州城安家时节,我家距离李家不过百丈左右。李荣是建王府的主子,徐州人那个不知谁人不晓?即便是李荣父亲,太爷李志也时常在徐州城赈粥舍药,我年轻时跟他见过几面。可惜黄巢造逆,天下大乱,徐州建王府毁于兵火,李志、李荣父子俱死于乱兵之中,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咦,这季世兵匪战乱祸及天下苍生,妻离子散的人家,多不胜数呀,又岂止建王府李氏一族吃苦受罪!”杨老忠说到此处,向朱龙飞举杯劝酒道:“来,干杯。今朝有酒须尽醉,莫待无酒叹空樽。那些陈年旧账,还提它作甚么?随它见鬼去吧!”
朱龙飞摇头道:“逝者如斯,托归流水,一了百了。生者追悼,感慨难过呀!我受人之托,打听这建王府李荣妻子儿女的下落,不知老伯可晓一二?还望赐教。”
杨老忠显然是个知情人,闻言不假思索便道:“据说李家有些失散的妇孺,被一个告老还乡的老乡宦收留了,这老乡宦姓詹,当年人们叫他做詹翰林,家住南阳附近的詹家堡,你不妨沿着微山湖一路上溯,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吧。”
朱龙飞打听了这实落消息,十分高兴,当晚与杨老忠畅饮雄谈,尽欢而散。
………【(三)忠臣义士(为了方便阅读,恳请大家收藏。)】………
第二天,朱龙飞起个侵早,走上五十里山路,风尘扑扑来到南阳詹家堡。
只见詹家堡城廓犹在,但屋宇俱倒,巷道依稀可辨,门庭却藤蔓纵生。残垣断壁,狐鼠乱窜,花开满庭芳,蜂蝶舞西厢,此情此景,很有点白居易“野草诗”的意境,正是: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风景确是这边独好,可惜观景人却是无心欣赏。这詹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活人也看不到?是瘟疫是兵祸?事情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朱龙飞也感到无法可想。
朱龙飞才刚刚逮住一条线索,而这条线又突然中断,这好象溺水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却发觉手中的救命稻草竟是一条毒蛇,心情糟糕到极点。垂头丧气沿乡村土路又走上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小乡村,却是樱桃村,村前村后都是樱桃村,红红绿绿,十分醒目。
朱龙飞看见村庄祠堂牌匾下面聚集好几个老人,正在那儿闲磕,他也大摇大摆上前问长问短。那几个老大爷有些害怕生人,眼见朱龙飞是外乡人,贸然闯入,问这问那,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所云。朱龙飞叹了口气,唤来一个后生,从杯中取二两银子,叫他置办一个酒席,他做东道请这班老头吃酒陪话。不一会儿,领命置办酒宴的后生,打点好酒肉水果。就在祠堂前支了一张方案,摆下几条长凳,点香献过神祗,便招呼这几个乡绅士老入座受用。那几个老头眼见朱龙飞办事如此大方得体,如此孝敬老人家,笑眯眯的合不拢嘴,乐得如世外神仙似的快活,不管朱龙飞要向他们请教什么事体,只要他们晓得,他们都会亳不保留,掏心窝说实话。
朱龙飞这一席东道,轰动了整个樱桃村。村民们抱男带女,看猴子似的争先恐后而来,里外三重地环绕着祠堂门口,看看这朱龙飞来樱桃村捣鼓什么事情?
朱龙飞先请那几个老头吃肉,大快朵颐之后,才慢条斯理举杯道:“晚辈远道而来,寻亲不遇,路经贵境,惊动各位乡亲倚闾观望,若有唐突冒犯之处,尚请体谅,晚辈有个世交,原住詹家堡,多年没有来往,今日我因事途经此地,想看望这个世交,不料詹家堡竟然破落成这个模样,不知发生什么事故?”朱龙飞也没有把他寻人的事和盘托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套也是一样。
这几个老人家,一个长着山羊胡子;一个戴狗毛暖耳帽;一个扶藤杖。山羊胡子老翁先道:“这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却说这詹家堡有个叫作詹鹏的老翰林,这詹鹏嘛,我也认识他。当年他告老还乡,刚好这世乱方启,詹鹏一腔忠君报国热枕,总想兜揽一些事儿,承担一些事体。他要做大事,不免兴师动众,惊动官家,得罪一些人,在所难免。
比如詹鹏当初收留徐州建王府李荣的妻妾子女这件事体,不仅詹鹏的妻子反对,他的儿子和堂弟对詹鹏的做法也持异议。世乱方启,来日时艰,‘各人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大家都劝詹鹏不要多管闲事,招惹事端。但詹鹏不听老婆儿子的功告,一意孤行。说‘恤孤怜寡,责无旁贷,不分贵贱贫富。’又立詹氏家训,告诫子孙:其一要忠君报国,经文济世。其二为纠正世风,匡扶科律。其三急公好义,济危救困。其四是联保甲以靖盗贼。……詹氏家训,洋洋洒洒,规矩甚多,不下千言。内容不外是劝子孙关心国事家事天下事,以小家庭经营大天下,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詹鹏回到詹家村,召集几个致仕还乡的老乡宦,商议这靖盗安民的大事,其中有詹义(给事中)、詹广(议事郎)、詹友(补阙)等人。几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几番功过切磋,决定营建詹家堡,一为安全防御之计,保障身家性命;二为靖盗安民,既守自家门户城廓,得便还要主动出击,攻打清剿附近的土匪山贼。这詹家堡外设围墙水沟,内彻箭楼高堡。围墙高悬十丈,周长数里,气势仿佛县城大镇的格局。有街坊里巷,水塘粮库,还有练兵场器械室,规模阔大,凡经营十余年,才略具雏形。
在营建詹家堡同时,詹鹏等人也群策群力,共同出资,招募勇敢,收集流民亡卒,纠集庄丁民勇,着手建立一支地方民兵,是为詹家军。这些庄丁民勇受训之后,负责保护詹家堡乡绅士庶的身家财产。附近州县乡镇若有流贼警报,他们也持械赶去支援缉捕。詹鹏作为这支民兵的团练,他十分卖力经营这支民兵,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