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吓坏了。她抓住肖飞的手,轻轻摇动:“哥,你别这样……
肖飞抓着白玲的手,紧紧咬住嘴唇,脸色煞白,看着一河血色,缓缓说道:“是我们无意中的闯入,促使了两个老人家的死亡。他们在苦难中,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来访。我们却突然闯来。窥见了他们的不幸,窥见了他们的苦难,也窥见了他们的耻辱。于是,他们失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勇气……”肖飞说不下去了。
白玲留着泪说:“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肖飞嘶哑着声音说:“没有人会怪罪我们。我们不需要也没有能力承担一点责任。这让人更加难受。两个老人家,用这样刚烈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们也有尊严……”
一年多来,猴肖飞和白玲见到了太多的死亡和苦难。都没有今天的遭遇对他的震撼强烈。
当他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方家三十多口人,被鬼子屠杀的场景,当他在山林里看到那五十多个村民的遗骸,当他看到看到那许许多多被鬼子杀害的妇女和孩子,他恨透了日本鬼子。他发誓一定要打败鬼子,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当他看到这老夫妻两人合穿一条破裤子,看到老夫妻俩年高八十而不能善终。他迷茫了。这种迷茫像虫子在噬咬着他的心。
他不知道该恨谁!
无疑,这老夫妻俩比那些遭受日本鬼子欺凌和屠杀的无辜百姓,活得更悲惨,更凄凉。但你却没法去怪谁。
怪他们的儿子吗?是的,是他们的儿子败了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儿子虐待他们,欺凌他们。他们是为了躲避儿子才流落在荒原上。
但是,当享受和拜金成为一种风尚,上至皇帝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谁又能独善其身?
现在没有皇帝大臣了,但在这国家将亡之际,那些公馆,那些官邸,那一天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愚蠢的人民比不懂事的孩子更容易学坏。当先贤为了大家更和谐地生活而制定的那些规范和守则连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一起,像破鞋子一样被抛弃,当那最广大的老百姓被告知,人一死就什么也没有了,穿在身上吃在肚里才是真的。老百姓会表现的更加疯狂。
肖飞想起了和史册两个徒弟的对话。
当词典中所有的贬义词,都变成一种时尚,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我们这个民族就蜕变了。哪里还用日本鬼子来打我们?
国人无德,比日本鬼子更可怕!
苦难的中华民族!
肖飞声音沙哑,艰难地说:“妹妹,我们拼了命去打鬼子。我们一定会赢。但我们赢了,就不会再发生这两个老人家的悲剧了吗?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白玲难过摇摇头说:“他们的苦难并不是日本鬼子造成的。我们就是打跑了小鬼子,也不能保证天下从此没有苦难,也不能保证天下没有这两个老人家这样的苦难人。”
肖飞说:“像我们方庙镇,活得和这两个老人家一样悲惨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多少?”
白玲沉默一会,说:“要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少。”
肖飞说:“我们沭城县呢?全中国呢?能有多少?”
白玲说:“那只能用两个字表达:无数!”
肖飞说:“如果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全国还有无数的人活的像一条狗,死的像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战了!”
白玲看着肖飞,劝慰说:“哥,我们都是像一棵草那样卑微的小人物。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我们没有能力把天下苍生救出苦海。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苦难的世界。”
肖飞叹了一口气:“妹妹,我渴望战死!马革裹尸,是我向往的最好结局。可是,我们献出只有一次的生命,还不能改变无数老头老太太的悲惨命运。我真有点怀疑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白玲难过地说:“哥,我们读书太少,见识太浅,我们想不透这些问题的。”
太阳落下去,空气已经染上淡淡的黑色,晚霞退去,只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还留有一抹殷红。天空出现了最初的星星。一红一白两匹战马悠闲地在河边吃草。不时地打着响鼻。
肖飞站起身来,说:“妹妹,我们回去吧。”
而二人跨上战马,也不扬鞭,任凭那马慢慢走动。他们不再说话。荒原上,夜幕无声垂落,天空的星星密密匝匝,灿烂一片。晚风吹来泥土的芳香。
肖飞在马背上,轻轻吟哦:
桃花驹,快如风,
驮来英姿小竹青。
双枪一响惊敌胆,
作战为何人?
雪中飞,向天鸣,
猴子仗剑啸苍旻。
马革裹尸青山在,
可怜众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