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从匣子里拿起一块墨黑的抹布样的东西沾上水轻轻擦拭他的手,石策紧张道:“喂老头,你怎的用块破抹布!这么脏……”
归衍道:“这是药棉,清洗伤口。”
“对的,是药棉,来的时候走远路,东西太多压成这样啦,”老郎中扯了扯那块布,“原来是这样的……”
石策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出它曾经端庄贤淑的模样,“您老抓紧吧。”
老郎中擦干净伤口,撒上药粉,然后摸出一把小刀来,可把马匪头子吓了一跳,嚷嚷道:“老头你作甚!”
“哦哦,拿错了。”老郎中放回去,换成把小剪刀。
等到包扎好了,石策撂下银子拉着归衍落荒而逃,“不用找了,爷赏的!”
城中大雪铺地,少见路人,房屋多半低矮,门窗狭小,正午的太阳温暖且明亮,檐上的积雪反射着莹莹的光,店铺大都关着门,有些商户此时才开始清扫门前雪。
路旁蜷着的厚毛野狗伸个懒腰爬起来,从石策身边晃晃悠悠地越过去了。
前方是个包子铺,老板在门边生炉火,笼屉层层搭起来,热气蒸腾。
石策跑过去买了一大兜,递给归衍,“尝尝这个,味儿不错。”
归衍顺从地接过来咬了下,“嗯,不腻。”
狼尾巴晃了晃,石策又拉着人到皮草店里去买了个毛茸茸的围脖。
“狐狸毛的,挺暖和,”他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串细细的链子,掩在围脖里给归衍围好,“往后天冷了你都可以戴上。”
归衍感觉到有串链子,伸手摸了摸,没明白是什么,“这链子是?”
“哦,围脖上带的,”石策自然地解释,“方便你解开。”
归衍点点头。
临照城里有个湖,叫“龙洗砚”,每年十月份就能结上厚厚的冰盖,等到年关更是冻得能过马车,石策偶尔在冬天里进城时总要来这转转,附近有家酒馆开张,那老板爱拉奚琴,曲调悠扬,意味深长,常常吸引不少人来听。
湖岸离冰面有一尺高,石策跳下去就是一个趔趄,“小心……滑!”
归衍莞尔,“你是在告诫自己么?”
他稳步走过去,石策道:“不是你这么玩,要滑冰……哎!”
又是一个趔趄。
归衍扶住他,轻声问,“好玩罢?”
石策挠挠耳朵,默默骂了句卧槽不给大爷面子,然后拉住身旁人的手,“哎哎,年轻人不要这么不禁摔。”
“年轻人也不是步步都摔,”归衍笑道,“你轻功怎的越发差了?跟着我罢。”
他脚尖一错朝前掠去,身后石策被他拉着在冰面上左转右转僵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他穿的马靴为了轻便,鞋底是木制的,滑起来……
归衍猛地松开手,石策嗷嗷叫着冲着树去了——
归衍绕到他身旁将他拉开,继续施展轻功掠向一边,把男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衍衍……咱不玩了……”
归衍的脚步缓了缓停下,石策没停住,一头撞过来将他扑倒,自己垫在他下面摔在冰上。
“嘶——”后脑勺稍微磕了下,挺疼。
“疼吗?”
男人咬牙,“不疼。”
归衍知道他逞强,摸摸他的头顶,笑了笑准备站起来,却冷不防被搂住了。
石策将他摁进自己怀里,道:“你听。”
归衍挨近他的胸膛,听到隐约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两人静默良久。
临照的天空是干净而又朦朦的,日光澄澈,白雪皑皑,远处的山巅与血红的旗帜,近处覆满积雪的屋檐,麻雀在树梢上吵嚷,厚毛野狗叼着肉包子窝进避风的墙角里饕餮,那酒馆老板的奚琴声吱吱呀呀地拉响,回荡在湖畔。
瓦片顶上袅袅的炊烟,向着极远方飘去,无所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