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喝了几杯,兴奋莫名,主动抱着他,絮絮叨叨夸了他一晚上。情话一句接一句,与平素的羞怯截然不同,严重耽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照今夜的表现看来,徐晟这孩子,是亲孙子没错了。
酒量尚可,随祖父;酒品则极像祖母,酒劲一来,该说不该说的,均乱说一通。
念及那家伙的醉后之言,徐赫笑意舒展。
阮时意显然在想同一问题,用力睁大双眼:“那傻小子都说了什么鬼话?”
徐赫莞尔:“他问我,是否有心与你共度白首,让我……不要怂。”
阮时意顿时被气醒:“别理他!”
“他呀……一味夸,说徐家人择婿标准为他的祖父,还说他爷爷容貌如何英俊,如何能文能武,如何画遍天下无敌手,如何打遍京城无敌手,如何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如何完美得无可挑剔,是京城最耀眼夺目的青年公子……我在想,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我认识不?”
徐赫憋笑,两臂轻颤发抖。
觉察两名丫头越走越慢,他低头附在阮时意耳边,笑问:“你何时嫁给如此优秀的男子?为何没介绍给我认识?”
阮时意自知早年顺口胡诌的谎言终究有被戳穿之日,但在此情形下遭他揭破,未免无措。
压抑酒意与恼火,她转移话题:“那孩子!结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除小甜糕外,其他人得再作筛查!”
“勋贵子弟大多骄纵,只要人品不坏,无伤大雅之事,何须过分干涉?……难不成,每个孩子,都让你这般操心?
“不……当初,我儿女管教更严,也操劳更多。毕竟,从出生到成人,不是吃饱睡好就会茁壮成长。你我读书也好,学画也罢,熏陶染习多年,才窥得一丝窍门;可为人父母不一样。
“姻缘缘于情媒欲种,深情厚谊或许能让人白头到老,却未必能当上称职的好父母。若得深明大义的公婆父母指引,当然事半功倍。可依咱们家那会儿的境况,我连妯娌间的楷模也无,只能凭自己想法步步摸索,走过好多弯路,也犯过很多错……”
烈酒让她丧失了平日的克制,道出从不曾露于人前的心事。
话说到一半,清泪滑落。
“三郎,女儿的事,我很抱歉。”
徐赫心痛如绞,柔声细语哄劝:“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何道歉?我压根儿没陪他们长大,连让他们骄傲的‘探微先生’之名,也是你和思彦给挣来的……我、我其实心知肚明,不配做他们的父亲和祖父。”
“可你确实是他们的父亲、祖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阮时意笑意苦涩,“与你重逢后,我确实对你存有戒备之心,甚至不愿你接触子孙。而今看来,是我太狭隘了。”
“多说无益,顺其自然吧!”徐赫软言劝道,“你若疲乏,先歇会儿?马上到家了。”
阮时意先一晚睡眠不佳,白天忙活一整日,此际头脑昏沉,干脆放弃所有挣扎,把脸埋在他肩头,闭目而歇。
漫长过往的沉重负担,遥远将来的危机困惑,都抵不过绵绵不绝的睡意,和心意互通的暖融。
持久默然,驱使徐赫拥紧她,迈开长腿,穿过浓稠夜色,飞奔回澜园。
怀中可人儿,的确承受过太多不为人知的辛劳。
以前,他一心认定,只要尽力待她好,多与她亲近,定能在撩拨与缠绵中让娇妻回心转意。
果然,他太幼稚。
寡居多年,她真正缺失的,绝非鱼水之欢,而是神魂相伴。
所幸,他的觉悟为时未晚。
长街寥落,行人匆匆。新月如钩,清光流泻于残雪,也幽幽照亮人心。
在澜园仆役的窃笑注目下入屋,徐赫缓缓将妻子放于床榻上。
阮时意娇颜泛红,半睁水眸流淌复杂情绪,如有爱怜,亦含悲悯。
徐赫轻握她的手,极力忍住亲吻她唇瓣的冲动,温声道:“阮阮,我明白,时光荏苒,你的心容纳得比我多,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已疏淡无痕。之前,一再违逆你的意愿,是我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