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花忍不住缩了缩肩,惨笑:“我何尝想拒绝你,段公子……随……随云,我想这样叫你已经很久,我在睡梦里也这样叫了你无数遍……自从那年在溪边遇到你,你便成了我最向往的梦。我做梦都希望能日日跟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微不足道的扫地丫头。可是,我也知道,你的要求我做不到。先前我还有一线希望,我觉得,慕姑娘心肠软,一定不会看着我们去死。可是方才她的话让我清醒了。随云,若是有人拿着我们家隔壁二狗子的东西来威胁你,你会接受这样的威胁吗?”
段随云微微皱眉,实在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一直羞涩而又悄悄用热切眼神偷看自己的村女会有勇气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不会。因为你不在乎,那和你没关系。慕姑娘对我们全村都有恩,我们却恩将仇报,我们还理直气壮要求慕姑娘赔上她一辈子的幸福,我们凭什么?”刘春花,慢慢擦掉脸上的脏污,死得干净点,“你很好,我喜欢你,甚至恨不能立刻嫁了你。可是慕姑娘不同,这些日子我已经听说了,慕姑娘早就嫁了人,而且和她丈夫感情很好。随云,慕姑娘是很好,可是娶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人,她不快活,你便能快活的起来吗?”
段随云脸色铁青:“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我怎么操得起这个心?”刘春花自嘲的笑着,“我喜欢你,可是你若是娶一个心爱的姑娘,我虽然这里,”她拍拍胸口,“难免酸酸的痛痛的,可我还是会替你高兴。我觉得,慕姑娘嫁了如意郎君,你也该替她高兴才是……”
段随云袖子一拂,刘春花便从门内跌到了院中,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来人,拖下去!”
慕清妍在房中闭上了眼睛,不是不怕,不是不心痛,可是真的无能为力。如果这一次,她软下心肠,那么下一次段随云还会有更加沉重的要求提出来,到最后,那后果必是难以承受的!
她这次不受威胁,他便知道,这样的威胁对她没用,那么,便有可能放过这些无辜。
下午的时候,段随云命人抬了一个大大的箱子到院中,自己在旁边含笑负手看着,请慕清妍出来看礼物。
慕清妍本不予理会,却被芹儿硬拉了出来。
刚到院中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是血腥气混着生石灰的味道,又像是铁锈味。
目光在院中那突兀的一只箱子上一凝,便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混杂着绝望、乞求、哀伤、痛苦的情绪袭来,脸色顿时一变,已经想到了某个可能。
“打开箱子。”段随云轻轻吩咐,甚至眼神和表情都是带笑的。
箱子在他话音刚落时便被打开了。
慕清妍忍不住倒退一步,别过脸去,但身后便占了身形笔直的婢女,这些婢女虽然平素对她毕恭毕敬,但到了此时却没有丝毫退让。
别过脸去看到的是什么?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那只箱子还是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
“怎么?没有勇气看么?”段随云踱过来,微微俯视着她,轻笑问道。
慕清妍霍然回首,脸色虽然瞬间褪去了原本的红润,却坚定而冷凝,推开他大步上前,站在了箱子跟前。
段随云嘴唇动了动,目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盼着她过不了这一关,那么她便不会再直面这般的残忍,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给她呵护。
他在逼她,又何尝不是在逼自己。看她内心煎熬,自己当真便好受了?
慕清妍站在箱子前,冲鼻的血腥气混着生石灰的刺鼻味道直冲鼻孔,胃里一阵翻腾,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强抑着冲到眼角的泪意,低头去看。
一个个全部都是熟悉的面孔,刘家满门,出嫁的女儿也在,女婿也在。人人脸上都是痛苦绝望哀恳挣扎过的表情。
“一、二、三……”她开始慢慢数数。
当他轻微却有稳定的声音响起时,这个不大并且站满了人的小院突然变得空旷起来,连萧瑟的秋风都止歇了。
“……九……”慕清妍的声音一顿,九颗成人头颅之后,是一个小小婴儿的头,婴儿脸容平静,甚至唇边还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可见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她不由自主闭了闭眼,段随云,你好狠!
满院子婢女的心也收缩了一下,这一瞬间,那个纤弱女子的背影,孤独、忧伤、怜悯,却独独没有避让。主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十……”缓缓吐出这个数字之后,慕清妍的声音又是一顿,继那婴儿头颅之后,她又看到一团模糊的血肉,身子不由自主一颤,学医的她怎会不知道,这是还未成型的胎儿,硬生生从母体中剖出来的未成形的胎儿!
“十一!”短促而又坚定的吐出最后一个数字,慕清妍缓缓走到东墙下,指着那一片土地道:“挖开,埋了!撒上花种,想必来春这一处花草会格外繁茂!”然后转身,稳稳向房中走去。
青影一闪,眼前已经多了一道身影,那人把住她的双肩,低头,轻轻而又急切的道:“清妍,哭出来!求你!”
慕清妍缓缓抬头,直视段随云,在他脸上看到一片真真切切的心疼,然而她眨一眨眼,笑了,声音甚至还是柔缓的:“段随云,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