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地,李世民的眉头轻轻地拧了起来,虽是笑着点头,然而众大臣都发现李世民对李治的回答并不满意。
一旁的李恪心头却是雪亮,贞观之世父皇武功鼎盛,大唐军威雄壮,先后击败吐蕃、薛延陀,灭亡了东突厥、吐谷浑、高昌等国,除了在漠北败给突厥汗国一次外,其他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北疆西陲稳定,父皇自然将目光投向了东北方,如果能够借助这次新罗求援之事一举荡平高句丽,那父皇的文治武功便能达到巅峰。
正在李恪悠悠思忖间,李世民朝着他微笑询问道:“吴王之见该当如何?”
李恪知道父皇考校自己的时候到了,朝着御座拱了拱手,从容不迫地说道:“大唐立国数十年,军容鼎盛,国势强大,谋士如云,将军如云,比起隋炀帝之时可谓霄壤之别,即便是前后之车,也各不相同,怎能以他人失败止自己前进脚步?如此一来,与刻舟求剑又有什么区别?汉朝之时将军陈汤北击匈奴,上书元帝时曾言:‘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唐也应该是明犯大唐者,虽远必诛!儿臣觉得对于高句丽百济入侵新罗之事,朝廷一定要采取强硬措施,而不是空泛无力的进行调停,要让四夷们领教到,敢于挑战大唐天威,最后落得的必定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李恪高亢的尾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之内,李世民听得双目一亮,淡淡笑道:“吴王之言也是一理,少年锐志的确是值得褒奖。”
得到李世民的肯定,李恪心头顿时为之一喜,不动声色地拱手道:“多谢父皇奖掖,然儿臣还是有很多疏忽没有想到之处,愿听父皇教诲。”
丞相们虽然全都默不作声,然也明白吴王之言甚得李世民之心,相比之下,晋王的看法却是有些保守了。
群臣们商议了这么久,李世民早就有了自己的定见,拍案定策道:“高句丽悍然出动大军攻伐新罗,大唐作为新罗宗主国,自然不能坐视不顾,朕之意,不妨采取双管齐下之法,派一能言会道之臣前去高句丽出使调停,另一边由兵部集结大军于河北道,若调停不行再行攻伐高句丽,也算尽了先礼后兵之道。”
眼见李世民已经打定了主意,丞相们纷纷拱手应命。
李世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至于是何人可担当使臣一职,不知诸位爱卿心中可有定数?”
吴王李恪双目一闪,出列拱手道:“儿臣有一人选,倒是可以担此重任。”
“哦,不知吴王属意何人?”
“儿臣觉得国子监祭酒余长宁能言会道,加之长袖善舞善于调解各种关系,是出使高句丽的最佳人选,况且他还是高句丽王之帝婿,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此言一出,殿内许多人纷纷点头认同。
房玄龄却是听得心头一凉,拱手道:“余大人虽是高句丽驸马,不过高句丽大权全在渊盖苏文的掌握之中,听闻以前余大人为了挑拨突厥汗国与高句丽的关系,曾得罪了渊盖苏文,若是派余大人前去,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忧。”
李恪反诘道:“房大人此言差矣!为国尽忠乃是臣子本分,岂能面对危险便裹足不前?昔日突厥汗国与薛延陀交好,余大人也是在艰难困苦间顺利挑破了两国关系,致使甄云与真珠可汗反目成仇,这次派遣余大人为使,正当其所!”
房玄龄不知为何李恪非要推荐余长宁前去,正欲出言反驳,不料御座上的李世民已是摇手道:“余卿另有要务在身,实在分身乏术,众卿家还是另选他人为使。”
李恪绵里藏针,本想借此除掉余长宁,没想到父皇却不同意,一时间不禁有些失望,只得拱手应命。
东偏殿内,余长宁正在教导晋阳公主书法,晋阳公主字体颇有李世民之风,一手飞白妙绝天下,她所写的飞白书与李世民所写的相比,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可见其书法功底的扎实深厚,今天余长宁对她讲述了一番书写燕体的要领,晋阳公主立即是有所领悟,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书写完毕,晋阳公主搁下毛笔嫣然一笑,提起纸笺递给余长宁,红着脸蛋问道:“宁哥哥,请为明达此字点评一番。”
余长宁微笑接过,刚看得一眼,却是愣怔了,惊讶出言道:“噫?这不是我那日所作的《长相思·遍地菊花残》么?公主是从何处听来的?”
晋阳公主柔声道:“宁哥哥文采飞扬,当日面对挑衅士子毫不畏惧,一首《长相思·遍地菊花残》惊鸿绝艳,早就已经传遍了长安城内外,即便晋阳身处深宫内苑,也是有所耳闻。”
“浅薄之才,倒是让公主见笑了。”余长宁笑了笑,目光落向纸笺上那娟秀的字体,仔细看了半响,轻轻点头道:“公主之字鸾翔凤翥、力透纸背,从书法功底来看,已可列为书法大师之作。”
“那比起长乐姐姐的书法来看,孰强孰弱?”晋阳公主突然询问了一句,神情竟是有些紧张。
余长宁有些奇怪地看了晋阳公主一眼,不知她为何竟拿长乐公主作为比较,思忖半响,笑着回答道:“你们两人之字皆得到陛下真传,孰强孰弱实在不好判断,要我说来,也是各有千秋。”
晋阳公主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地哼道:“你的回答真是滑头,谁都不得罪。”
余长宁哈哈大笑道:“余长宁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公主可不要见怪。”
便在此时,内侍匆匆来报:“余大人,陛下召见。”
余长宁点了点头,对着晋阳公主拱手道:“公主,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出殿而去。晋阳公主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将那首写在纸笺上的《长相思·遍地菊花残》拿起端详,想及他时才的评论,嘴角又溢出了浅浅的笑意。是谁撩动了少女的心思,却还浑然未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