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是一个多嘴之人,特别是在邵九的事上,他刚才说了出来,是因为对象是宝龄,这个世间怕只是这么一个人,让他不忍心欺瞒。但此刻宝龄再问,他却是沉默了。
很多事,她不应该知道,知道多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见陆离沉默不语,宝龄心中便了然,“有些事”不是她能知道的,但此刻她已管不了那么多,望着他,一字字地道:“阿离,你告诉我——邵九这次,究竟是去了哪,去做什么?”
她的目光清澈、坚定如铁,眼底却有一丝幽暗的火苗在烧。陆离一向波澜不惊的心起伏不定,眸中有了少见的激动神情,声音竟是提高了几分,脱口道:“你到底为什么要问得那么清楚?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事对于你来说,不知道或许更好!”
宝龄望着陆离,她本是在等待他的回答,此刻见他眼底含着隐忍的怒意,又似乎有一丝叫人看不懂的东西,不觉一怔。
与陆离相识以来,她便知道他是个个性冷漠的人,凡事都宠辱不惊,除了邵九,几乎没有人能令他稍假辞色。但陆离对她,却是难得的温和,即便她再迟钝,也还是能感受到。他从未疾言厉色对她,甚至见到她,唇角还常常会浮上一丝微笑,那抹笑容虽浅,但还是叫宝龄感觉温暖,她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已将他当作了朋友。
所以,此刻他突然的变化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为什么突然发怒?像是在生气。但却又不是完全的生气,那怒火中,仿佛夹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叫她无法明白。
她为什么要吻得那么清楚?她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个人出了什么事?虽陆离的话她不太明白,但陆离说的却是真,或许不知道,对她更好。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山峰没有棱角、让溪水倒流,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硬生生地将一些东西从心底抹去,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在意他?
很多事,她无能为力。
她不想将自己牵扯到许多纷乱的事中去,即使住在莫园,她也可以只当个普通的租客,不过问“房东”的去向,但她——做不到。
雪越下越大,自青灰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发髻、肩头,或缓缓地落在水潭中,消融不见,百转千回间,她抬起头,专注地看着陆离,恍惚地一笑:“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所以陆离,你不必担心我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仅此而已。”
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她微微地舒了口气,竟是无比地轻松。
原以为,这些隐秘的心事会永远深藏在心底,直至溃烂在肚子里,却未想到,竟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很奇怪,在这个冷漠的少年面前,她竟是可以比较轻易地敞开心房、卸下面具,自然而然地面对一切。
有一种亲切又默契的感觉,是她所不能明白的,却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好像是……血浓于水。
想到这个荒唐的比喻,她自己都不觉失笑,回过神看陆离,却见他神情比方才更为凝重。
“怎么了?”她笑一声,“就算心里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公子,也不必表现地那么明显。”
陆离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忽地道:“你是不是……”他想说的是: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但话到嘴边却终是没说,只是道,“你了解他么?你了解他多少便喜欢他?”
宝龄有些许地怔忡。
她了解他么?
这个世间,又有谁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她以为了解的那些人,顾老爷、阮氏、宝婳,甚至连生,都用一种决绝地方式告诉了她,她错得很离谱。何况——那个她从来便没有真正看懂过的少年。
可是,不了解一个人,不代表没有爱上他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又或者,正因为看不透,所以好奇地想要去探究,结果,深陷下去。
陆离见宝龄不知在想什么,别过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我劝你,别放太多心在公子身上,公子……他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他说的含蓄,因为这已是他的底限,若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她,哪怕杀了他,他也根本不会说一丝关于邵九的坏话。但此刻,这句话听起来虽不至于是坏话,里头深含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他是个无情之人,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爱上他,只会带来无法泯灭的伤痛。
宝龄又如何不懂?
“我知道。一个对自己都可以狠下心的人,又怎会在意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