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龄又如何不懂?
“我知道。一个对自己都可以狠下心的人,又怎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她慢慢地道。
她说的是事实,原本只是脱口而出的实话,在说出口时,心底却还是泛起了一丝晦暗的涩意。
陆离闭了闭眼,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何苦……”
地上的积雪不知何时已积得很厚,只穿了单鞋的脚没在雪里,丝丝凉意从脚心一直到达心底,她轻轻抿了抿唇,声音飘渺却清晰:“我知道,他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不会告诉我,所以,你又何必管我为何喜欢他?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他,我也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了,那么简单而已。”
长久的沉默,陆离凝视她,终是为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沉声道:“他这次其实是奉了大帅的命去平定南疆的暴乱。”
纵然宝龄猜到邵九此行并不那么简单,亦猜到与阮克有关,但此刻听到陆离的答案,还是免不了微微心惊。
随即,她想到了阮文臣病重的那些消息,心底的思路慢慢连贯起来。这次出征的人怕原定的是阮文臣,但因为突然病了,所以变作了邵九。
至于为何是邵九,邵九又如何被阮克重用至此,她虽不知道,但也能猜到。
那个人,倘若有心想要做一件事、有心想要让一个人对他产生信任、亲近之心,怕是再简单不过了吧?
原来他要的,真的是名利、权位,高高在上。
那些念头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她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还有下文。那下文,才是她此刻所关心的。
果然,陆离只微微一顿,便接着道:“刚才平野收到一封信,是阮家少奶奶所寄,信上说,阮文臣因不满大帅对公子的重用,正商议,要嫁祸公子与东瀛人勾结,别有图谋,想以此陷害公子。”
接着,他将马宛琪信上所说,一一告诉了她。
“马宛琪的话可信么?”听完陆离的话,宝龄第一个念头便是马宛琪为何要这么做?
马宛琪是阮家的大少奶奶,是阮文臣的妻子,她为何要与阮文臣对着干,而将这样重要的机密告诉丈夫的敌对之人?
“昔年马宛琪遭贼人劫持,公子曾出手相救,这一次,她怕也是不愿见到公子有事。”
竟是如此。
指尖深深地陷入手心中,宝龄只觉得脑海里空白一片。
与敌国勾结,这是——死罪。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阮克也必定会宁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个。何况,他现在在阮克的军中,只要阮克一声令下,他便立刻会被拿下,避无可避。
“通知他了么?”良久,她问。
陆离点点头:“平野已传信去,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也要亲自去一趟北地。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出发,你……自己小心。”
宝龄望着陆离的背影,怔怔地一动不动,身边传来招娣的声音:“小姐,下雪了,多加件衣裳吧。”
招娣将一件斗篷给宝龄披上,轻轻叹息一声:“之前九爷病了,小姐便日夜不眠,如今又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宝龄立在园子当中,那袭红色的雪貂斗篷犹如一株红梅,在一片银白中刺眼地绽放。
平野已经叫人加急传信给邵九,邵九能否及时收到?他能否安然化解这一劫?
不知站了多久,她才转过身朝屋里走去,下了一夜的雪,因为园子里鲜少有人走过,故此那一层雪便如蛋糕上的奶油,洁白无暇,她忽然想起邵九那日微笑着告诉她北地雪天的景色,不禁抬起脚踩下去,细细地听。
果然,是吱嘎吱嘎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那个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心思却一瞬间百转千回的男子,有什么难得倒他?不会,他绝不会有事。
她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一片雪正巧落在鼻尖,深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寒的,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飞快地朝屋里跑去。
……
邵九此刻正端坐在一路疾驶的马车上,而他身边,是聂子捷。南疆地处偏僻,从北地前往南疆的路更是崎岖难行,加上大雪封了几条官路,此刻的小路更是泥泞不堪。
昨日,从前线传来消息,南疆的乱党已被阮系军歼灭的所剩无几,局势已平稳下来。这一点,并不出乎邵九预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