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龄知道若自己不先开口,这个别扭的少年更不会说什么,于是道:“连生,刚才,你到底为什么去我屋里?”
连生抿了抿唇道:“他们说,你有事找我。”不知想到什么,脸颊迅速飞起一片绯红。
宝龄却在想:原来真的并非顾老爷喊连生来,顾老爷那番话只是为她解围而已。这一切,好像……是一个局。
她摇摇头:“我没有。”又想到什么,“既然你以为是我叫你来的,为什么刚才又说是你自己要来?”
“我不是帮你!”连生长长的睫毛覆盖眼帘,侧过脸,颇有几分不自然:“我只是见不得有人贼喊捉贼。”
宝龄观察了几次,连生在人前总是将脊背挺得很直,瘦削的身子如一座小小的山峰。不知是由于情绪紧绷还是防范心特别强。仔细一想,无论是谁,小小年纪便有他那样的经历,总是比同龄人更早熟些。只是没想到,他心思居然也很细腻,还颇有几分正义感。宝龄轻轻笑了:“这几日功课做得怎么样?”
连生大约没想到宝龄会突然转变话题,几乎想也不想便道:“在学珠算。”说完便飞快地抿了一下唇。
“珠算最关键是勤练。”宝龄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没事了,你早点睡觉,明天继续加油。”
连生或许听不懂“加油”是什么,但看到宝龄微微含笑的眼神,心头仿佛什么东西暖暖的,猛然别过头去。
良久,宝龄听到身后那少年仿佛低微地“嗯”了一声,从心底笑出来。那笑容片刻却又敛去。连连生也察觉的事,她心底怎会一点谱都没有?蒋氏与白氏冲进屋子那神态,分明是有备而来,何况,蒋氏本就极力反对将连生留在顾家,如今唱了这么一出,也并不在预料之外。只是,那玉面虎又是怎么回事?蒋氏若故意叫连生来她房里,不会再多此一举安排玉面虎。何况得知她屋里进贼时,蒋氏与白氏惊讶的神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玉面虎难道真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拾肆、青梅竹马
正文 拾肆、青梅竹马
宝龄记得昨夜问过招娣:那采花贼进来的时候,她去了哪。
招娣告诉宝龄,她见宝龄洗着洗着便睡过去了,不敢打搅,便想着去厨房为宝龄炖一碗祛湿汤,谁知半路遇到蒋氏房里的百灵,说是老爷在前厅设宴,底下忙做一团、人手不够,便叫招娣去帮忙。
这就对了,从宝龄洗澡昏昏入睡到蒋氏白氏进屋,招娣都未出现,若她在拂晓园,不可能这样。只不过……又是蒋氏。一切似乎昭然若揭。
宝龄沉思片刻问招娣:“你觉得二娘跟三娘为人如何?”
“二姨奶奶跟三姨奶奶?”招娣愣了片刻道,“其实,大小姐从前那样子,二姨奶奶是不敢说什么的,面子上的事倒总是顺着小姐。可自从小姐醒了,二姨奶奶不知是不是听到些什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至于三姨奶奶,进门左右不过一年罢了,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宝龄想:蒋氏大约觉得她性格不再如从前那般骄纵蛮横,所以,对她摆起当家的谱来了。先是跑来进行思想教育,然后打听到连生与她的关系,便想着清理门户。若换做以前的顾宝龄,只怕蒋氏还会顾忌几分。
看来要在大宅子里生存的确不易,强硬一些,会被人说娇蛮跋扈;温和一些,又会被人觉得是软柿子,专门挑来捏。
只不过宝龄觉得,蒋氏与顾老爷说的一番话,一开始句句是针对连生的,到了最后才说出了她与连生的关系,看来蒋氏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撵走连生,好以正门风、坐稳当家。否则也不会一听到顾老爷要带她去布施,便跟变了个人似的。这样的人,反而好应付,只要日后谨慎些,不被她抓住小辫子就好。毕竟一个做妾室的,膝下无所出,没必要与大小姐过不去。
最后一个问题。宝龄抬起头:“招娣,爹宴请的那些贵客中,有没有一个戴箬笠的人?”
“箬笠?”招娣认真想了想,“适才下过些零星小雨,自然有撑伞前来的,要说戴箬笠,虽是没瞧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宝龄昨日经过花园的时候,那青石板路上的确是湿哒哒的。若是如此,雨天戴箬笠倒并不怎么古怪了。
或者,那神秘人极有可能只是顾老爷的客人,路过拂晓园无意中救了她一命。既然顾老爷也知道玉面虎的那些事,那人知道也不足为奇,至于玉面虎的态度,或许是做多了坏事心虚所致吧?毕竟一个人逃亡中还在干坏事时,蓦然听到关于自己的事,情绪崩溃也并非绝无可能。只是一个人被那么多人追杀,还有“闲情雅致”做这种事,实在是……宝龄无法理解,只好解释为一种病态。直到早上听说,玉面虎虽失血过多,但幸好救治及时,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只是仍处于昏迷,如今正五花大绑,在送往青莲会的路上,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此刻,宝龄正在去瑞玉庭的路上。瑞玉庭是阮氏的居所。她想去看望阮氏,却不知道阮氏住在哪里,幸好招娣自然是晓得的,她便叫招娣带路,当然,并没有说破。一路上,她将昨天发生的事统统在心里过了一遍,似乎一切都有了自己的答案,才回过神来。
阮氏自从昨夜昏倒之后,情况一直不太好,听招娣说,白朗大夫清晨又来过一次。宝龄见到阮氏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翠镯朝宝龄行过礼却道:“大小姐来的不是时候,太太睡了。”
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不用说,是贾妈妈吩咐的。三番五次被人这样对待,纵然宝龄尽量克制,也免不了郁闷。幸好阮氏醒了:“翠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