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脑子疑惑,听得白氏“呀”了一声:“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这么复杂!老爷啊,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连生,还是二姐想得周到,将他关了起来。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万万不能留在家里头了,咱们担惊受怕倒也没什么,宝龄要是有个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不是真的也变作真的了。宝龄明白,此时若她不帮连生,连生的后果如何,难以想象。心念数转,她开口道:“爹,我想是二娘误会了。”
“哦?”顾老爷看宝龄的神情立刻柔和下来,“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儿那个时候正在洗澡,没想到那恶贼冲了进来,想对女儿……”宝龄想起那毛茸茸的手又是一颤,“幸好连生经过,听到女儿的喊声便进来了,那恶贼一看有人,吓得慌不择路便跑了出去,女儿这才没事。”
“原来如此。”顾老爷仿佛信了,笑的很是安慰。
宝龄却觉得顾老爷的眼神别有深意,就如同她去求他收留连生那时一般,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她无从深究,此刻最要紧的是连生的安危。
蒋氏却忍不住道:“怎么那么巧?账房离拂晓园可不是一般的远,连生没事经过拂晓园做什么?”
宝龄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却听得顾老爷道:“是我叫他去拂晓园的。”
一句话,蒋氏张大了嘴,白氏似乎本想接着蒋氏说些什么,但也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宝龄惊讶地望住顾老爷,若是如此,连生刚才为什么不说?
顾老爷拍拍宝龄的手,又转过脸朝蒋氏与白氏笑笑:“我同你们一样,正巧遇到连生,便叫他去拂晓园通知宝龄,晚饭不用来前厅用了。毕竟,都是些商场上的大老爷们,女儿家家的,总是要有所避讳,万一她莽莽撞撞地闯进来总归不太好。至于你们说的那些不过是无中生有的猜测。青莲会早已将玉面虎逐出帮中,前几日更下了格杀令,又怎会再叫他来做什么?你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连生与此事无关,是你们都误会那年轻人了,他这次不但无罪还有功,要论功行赏。”
顾老爷说的倒与那人一般,看来玉面虎被青莲会追杀,并非是什么秘密。那么为何玉面虎听了那人的话那么大的反应?难道不是因为那番话、而是那个人本身?宝龄正思索着,却听蒋氏道:“老爷,你这般护着那小子,是不是因为宝龄?”
顾老爷浓眉一蹙:“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蒋氏一鼓作气地道,“我是怕那小子来路不明,便叫人去查了,原来那小子是宝龄离家那些日子在外头包的小倌……”
“够了。”顾老爷沉声道,“我讲过,从前的事不许再提!”
“我哪里是想提!”蒋氏一向刻板的脸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委屈来,“我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老爷将家事交给我,我总想着要好好操持,不叫人说了话去。如今他来路不正也就算了,还跟咱们大小姐扯上关系,要外头那些人怎么看怎么说?”
顾老爷眉宇间终是露出一丝柔和来:“秀屏,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这家里的小事,你又何必亲力亲为,倒是有一件事,咱们不是每年都要向街坊邻舍布施,送些米粥衣裳什么的么?今年你就陪我一道去。”
听到这句话,蒋氏怔在那里,半响,本来委屈的脸立刻发了光,“老爷!您叫我一道去?”
顾老爷笑笑:“这么多年,家里的事一直由你掌持着,如今我年岁大了,你就多辛苦些。”
“不辛苦不辛苦!”蒋氏唇边难掩笑容,仿佛刚才的事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顾老爷已道,“祥福,去看看,若是白朗大夫看过了太太便叫他来这里,吊着这玉面虎一口气,明日送到青莲会去。就说,虎丘顾家越俎代庖替他们捉了逃犯,如今奉上,与他们讨一个人。用一个逃犯换一条无关紧要的性命,总是值了吧?青莲会何须再与我顾家过不去?”又道,“好了宝龄,你受了惊吓,也累了,早点回房歇息去吧。”
一场风波便在顾老爷三言两语中化作无形。顾老爷与宝龄走后,白氏与蒋氏也一起回屋。
“二姐,就这么算了?”白氏道。
蒋氏皱眉:“又能如何?亏我一探到连生的底细就弄了这么一出。知道宝龄下午浸了水,在屋里头洗澡,便叫人糊弄连生过去,还想寻准时机撞破他们,以为老爷不过是太宠宝龄那丫头,又见那丫头这几日有些悔过的样子,才会答应留下连生,毕竟那丫头包小倌的事家里没人知道。要是连生跑到小姐房里去被抓个正着,府里定会传的沸沸扬扬,说不定那事也会被人挖出来,老爷怎么着为了宝龄也会将连生撵出去。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今倒好,连生反而立了功。”
“想想真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来了个什么玉面虎?瞧他刚才那样子,倒跟活见了鬼似的,就算连生正巧那个时候进去,也犯不着吓成这样吧?不过是一个屁点大的孩子而已。听说还是个惯犯呢,真不知道从前那些案子是怎么犯的。”
“算了,要再纠缠在这事儿上,老爷就算没查出来连生是咱们叫去的,也烦了。”蒋氏摆摆手道,“老三,你还是去我房里替我选几匹绸缎吧,我好叫胡师傅给我做几件春衣。过几日布施,总要有件像样的衣裳,免得叫人笑话。”
白氏一愣,笑笑:“二姐这次跟着老爷一道去布施,外头的人可都晓得咱们顾家有位菩萨心肠的当家了。”白白的牙齿却抵住了红唇。
……
宝龄穿过一条长廊,正巧祥福叔领着连生出来。见了宝龄,祥福叔行了礼退到一边。连生也停下脚步,虽然并没有看宝龄,倒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只是望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