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淑似乎觉得可笑,她仍是端庄的,一举一动皆遵循规矩分毫不差,但看着却像是被抽去了神魂,双目空空地望着虚无中的一点。
“皇上从来不曾想过,若刚开始就没有让我进宫,又哪来的险境?若我有的选,我宁可启岳没有出生。”
“可他还是来了,祖父他就在我肚子里一日日长大,出生时那样小,现在已经会喊我一声母妃了。”
梁瞻世深吸一口气道,“淑儿是在怪祖父当初让你进宫了?”
梁锦淑苦笑了一下,“宗族皇恩,我一介卑末女子,怎敢去怪?今日不过是想恳请祖父,带启岳出宫,就当大内从没有这个孩子,否则将来坐上皇位不论是谁,他都不得善终。”
“荒唐!”
梁瞻世闻言,忽得站起身,他扫落了桌案上的瓜果,几乎是气急败坏,“我送你进宫一人之下,为你着想,启岳堂堂二皇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有果子打在繁复的衣裙上,梁锦淑疼了,她却巍然不动,垂眸望着滚落在地的果子,长叹一口气。
她对梁瞻世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有些难过,于是她开了口。
“祖父为何只反驳我送走启岳,不反驳皇位易主一说?”
梁瞻世霎时没了声音,他站在堂中,风烛残年。
“因为您比我看得更清朱端是什么样子。”
梁锦淑不再端着恭敬,她站起身,“连我一介女流都晓得无论何种境地,天子都不该弃朝政不顾,求仙问道,那些不过是市井三流骗术,百姓能信,而一国天子不能!”
梁瞻世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看着自己的孙女,瞠目结舌。
江东风云莫测变幻多年,不论史书还是躬亲,天子朝臣无数,他如何不懂承泽帝,只可惜世间有例法有伦常。德元帝再英明神武,一辈子最过不去的坎也是身后史书所载谋逆二字。
一个帝王,最怕的就是来位不正。
秦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迟迟不肯动手,他何尝不知国需明君,但若不尊律法帝位皇权皆能者为之,天下终将大乱。
他深深望了孙女一眼,袖袍中的紧攥的手松开,吐出一口浊气。
“谋逆者按律应当株连九族,娘娘所言今日所言我身为你的祖父权当未曾听到,但若此番话被旁人听去,莫说启岳,连同我梁家也绝无活路。”
梁锦淑睁大美目,跌坐在椅子上,话已至此,梁瞻世的选择昭然。
臣子不便久留后宫,梁瞻世没有多留,他离开留春台时身影萧瑟却挺拔,仿若葱郁松林里唯一一株向上昂扬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