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很快便听闻了明熙帝遇刺一事,他官帽都没来得及戴好就急匆匆地往明熙帝落脚的别院赶了过来。
见着明熙帝的那一瞬,他心惊肉跳的,慌忙磕头请罪,恨不得整个身子全部贴到地板上。
“老臣有罪啊,陛下。都是老臣防护不利,才让刺客进了城,还望陛下责罚。”
云承的发冠已解,他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坐在软席上,睥睨着陈衍,“梁国公可知这些刺客是从哪里来的?”
“这……”陈衍心下嘀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想要明熙帝命的除了那野心勃勃的大冢宰,还会有别人?
可他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装哑巴。
云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又无助的神色,“众人都知最想要朕的性命的人是大冢宰,梁国公竟然会不知。”
“老臣……”云承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陈衍的耳朵里,却像是被插进了几把利剑,他惶恐又惊慌,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老、臣、知、知、道。”
“梁国公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让朕有些疑惑了,这还是今夜与朕一起把酒言欢的那个陈叔吗?”
“陛下——”陈衍骤然心凉,把地板磕的砰砰直响,“陛下赎罪,老臣是万万没想到大冢宰真的敢在沣州对陛下动手啊!大冢宰这些年的嚣张行为老臣早就看不下去了,可奈何老臣能力有限,只能、只能为保全陈家一族,自私的远离庙堂。陛下赎罪,是老臣无能,愧对孝文帝,愧对先帝的嘱托啊!”
“梁国公起身吧,”云承垂着眸,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再磕下去地板都要被你磕出窟窿了。”
陈衍怔了一下,但他似乎还没缓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明熙帝不怪他了?
云承见他没有起身,便朝兰秋递了个神色,兰秋走下去将陈衍扶了起来。
被扶起来的陈衍躬着身垂着头,不敢拿正眼去看明熙帝。
“梁国公当年也是骑过马,拉过弓,跟随父皇多次上过战场的。父皇手下的六大柱国,当年是何等的风光,个个都是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的人才。怎么在短短十几年,就落到了如此物是人非的地步呢?朕自认不是父皇眼中最适合做皇帝的皇子,但命运如此,朕只好接过三皇兄用血淌出来的皇位。三皇兄呕心沥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梁国公的嫡子提拔到镐都城门都尉,难道梁国公不知这其中用意么?还有云州私售军粮一事,为何是秦国公家的慕容灏发现了这一端倪,呈报到了魏国公手中,梁国公就没有认真思考过么?”云承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声音温和轻柔。
可陈衍听后却是双腿一软,又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懊悔,他本应在宴席上就该毫不犹豫的表明自己的立场的,结果他只说了沣州灾情和河道治理之事,却只字未提“忠心”二字。
“朕为何要接受大冢宰的谏言来这虎狼之地?朕明知这是一个陷阱,梁国公是真的上了年纪糊涂了,还是只想明哲保身,不顾家国兴亡,不顾百姓死活?”说到此,云承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陈衍颤抖着身子,老泪纵横地再次磕头道:“是老臣的错,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愚钝又自私,老臣纵然一死,都无颜见孝文帝,见先帝啊!”
云承睥睨着他那颤抖的后背好一会儿,这才喝了口清茶,道:“你起来吧,你是愚钝该死,可若就让你这么死了,你会甘心吗?倘若到时候再见到了朕的父皇,父皇问你熠国在他儿子的手里怎么样啊?你们这群重臣有没有尽心辅佐他的儿子?熠国在他手上未完成的一统大业有没有完成,你又当如何回答?”
“……”陈衍被问的老脸都红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兰秋再次将陈衍扶起来后,云承给他赐了座。
陈衍不安地只稍微的坐了小凳子的一角,耷拉着脑袋,双手不知所措的攥着衣角。
惊魂未定的这一刻,他终于摆正了自己的姿态。他是臣,明熙帝是君,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讲,他都不该去试探君的。这是他犯得最大的错。
而他在这其中也得出一个重要的信息,明熙帝与之前的两任皇帝都有所不同,他更加有手段,能屈能伸,恩威并施,令人在尊敬的同时还会因他的威严而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