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道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人群缓缓移动着,一边叫嚷着争抢为数不多可供轿椅和骡马行走的空间。在阿杜拉看来,步行的那些人反而走得快些。这也意味着他们大概要一直步行到城市外围的马厩了。好极了。他一生中走了那么多路,不是一名巴达维部落的人真是可惜。他们继续向西行走了半个小时。
“我们又到了这里。”他忍受不了一路上的沉默,对拉希德咕哝了一句,“放着安逸舒适的日子不过,又跑来杀怪物。也许是被怪物杀掉。万能的真主知道我能做的已经不多了。很快你就能独自完成这一切工作,你明白的。”
“别这么说,博士。”他们经过一辆抛锚在路中央的垃圾车,在正午阳光的炙烤下,垃圾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少年精致的脸因不快而扭曲了。
“别这么说?哼,还要我再提一次上次的行动吗?我差点儿掉了脑袋,孩子!这是一个老头子该有的生活方式吗?”
“我们拯救了生命,博士。孩子们的生命。”
阿杜拉勉强朝僧人挤出一个微笑。我真希望光靠这样的想法能治好我的脚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么认为。他想。我希望光靠信念就能让我的身体越来越灵活,而不用坐着等死。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是的,我想我们做到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猴子巷沿街那些俗丽的店面。阿杜拉看到在他们前方的一家茶室门前,一对老夫妇正盘腿坐在一块长芦苇垫子上。他们的头发都已灰白,棕色的皮肤上满是皱纹,激战双陆棋正酣。老头将棋子移过棋盘上的弯刀标记,接着啪的一声,在第一把刀的地方着陆,并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老太太马上要输了。拉希德和阿杜拉经过时,她阴沉着脸拍了一下棋盘,一颗棋子险些击中拉希德。
他们经过这对老夫妇身边没多久,阿杜拉听见双陆棋的三角形骰子在杯中发出的清脆碰撞声,落到棋盘的啪嗒声,还有一阵阵的喊叫。老太太开始喋喋不休地讥诮她的丈夫,哼着不知名的胜利歌,她转出了一个八!她丈夫难以置信,不禁咒骂起来。
我和米莉本来也该这样,阿杜拉不禁想。他早就该娶了米莉。他早该从食尸鬼猎人的疯狂生活中逃离了。结果呢,年复一年,他还和白痴一样,认为和那些长满獠牙的怪物战斗、阻止巫师的诅咒比幸福生活更重要。结果呢,非但没有甜蜜的婚姻,他的脑海完全被可怕的东西充斥着,还有一大堆“早知道就该做的事情”让他的精神不堪重负。
他和拉希德终于接近了城市的西门,从那里就可以出城了。他们穿过一条小巷时,一个和拉希德年龄相仿的大眼睛少女大胆地朝他笑了笑。拉希德捂住脸,眼睛直视着地面,直到那姑娘已经走远。
虽然阿杜拉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仍然忍不住嘲讽一番:“你怎么了,孩子?你没有看到那朵小花是怎么看着你的吗?你就不能至少回一个微笑吗?”
“博士,拜托了!”少年停下脚步,“这次袭击,你提到了这个制造食尸鬼术士具有不同寻常的法力。你觉得会不会是杰恩而不是人类制造了那些食尸鬼?
如此执着于职责,如此刻意忽视最重要的东西。他还不知道,这旅途的尽头是怎样痛苦的结局……
阿杜拉已经放弃让拉希德变得更富人情味了,他试图表现得像一个慈祥的长辈,然而失败了。比起向一个姑娘微笑,这个僧人显然更乐意思考怪兽。很好。但他看起来过于追求与杰恩一族战斗的可能性了。如果他和一个杰恩交过手,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
“孩子,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不是杰恩。当这种从火中诞生的生物发起攻击,没有人能够逃脱,更不要说是一个孩子了。”
僧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管阿杜拉的其他方面如何令人不满,拉希德对阿杜拉的学识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时,阿杜拉又开口了。“我在想——”但当他看到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时,他的话语立刻变成了一句高声的咒骂。
“啊啊,天杀的大扎堆!恐怖的大拥堵!”阿杜拉说着达姆萨瓦城的土话,对这种动弹不得的交通堵塞表示出了一贯的厌恶。在他们面前,结结实实地砌起了一堵人墙,通往西城门的整条路都被马车、骆驼还有一群白痴七扭八歪地堵了个严实。阿杜拉撞上了面前的一个贫民,那人大嚷着阿杜拉走路不长眼,而他完全不加理会。
“是在出城检查吗?”拉希德问。
阿杜拉哼了一声。“‘出城检查’‘税金核查’‘卫兵公务’,全都是扯淡。还玩上瘾了。”从队伍移动的顺序来看,他们大概还得花上一小时才能出城。
食尸鬼猎人如果优哉游哉,就意味着他人的生命岌岌可危。但达姆萨瓦城的各种头痛之事并不会因此就快速解决。要想穿过城门可不像穿过他自己的家门那么简单。首先得穿过灰石砌的内城墙。接着走过巡检广场,然后再穿过一百英尺厚的主城墙。接下来,从最后一堵护城墙那里走过一条两旁都是房屋的小巷,然后穿过那条横跨在水沟上的黄蔷薇之桥。这一套流程下来耗时耗力,再加上哈里发糟糕的行政管理,出城之路越发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