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尽可能礼貌地穿过人群。阿杜拉并不想引发争执,而这种环境下争执并不罕见。一刻钟以后,阿杜拉和拉希德总算接近了主城墙。那里有段平缓的上坡,阿杜拉看清楚了,这并不是单纯的交通拥堵。
是一场死刑!铺着灰色石板路的巡检广场上没有一辆马车,而广场的中间放着一块磨旧了的皮革垫。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二岁的男孩正跪在垫子上,手脚都被捆着,眼睛因恐惧而圆睁。一个戴着头巾的男人提着一把宽刃刀站在他身后。
阿杜拉被恐惧攫住了脚步。以上帝之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究竟做了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刑罚?
仿佛要回答他的疑问一般,一个刺耳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正站在城门拱上方的凹室里大声喊话。他通过一个锥形的金属扩声器喊道:
“真主选派的荣耀统治者,美德的卫道士,至高无上的君王,哈里发陛下,真主如此地垂青于您,将您作为英明的统治者!看看你们宽厚仁慈的君王,贾巴里?阿赫?卡达里,我们阿巴森以及整个弯月王国的哈里发,是怎样保佑你们免受盗贼的侵扰!看他怎样果敢坚决地将这个恶人置于死地!”
队伍仍旧蠕虫般缓缓前行,但人们的目光大多投向了广场。阿杜拉站着没动,想要阻止,然而他知道他无能为力。他身后有人推搡着,想要迫使队伍前行。
他又回头看着广场上的跪垫。万能的真主,您如何能容忍此般行径?为何在您将我送去城外与怪兽战斗的同时,城内却有着这般的丑恶?
真主没有回答。
拉希德也停下了脚步,专注地望着阿杜拉。“博士,您在——”
突然间,有东西飞了过去,戴着头巾的处刑者的脸被琥珀色的黏糊糊的东西覆盖住了。接着他的胸口迸裂开来,鲜血四溅。
有人放暗箭!人群尖叫起来。接着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一股橙色的烟雾瞬间笼罩整个广场。过了一会儿,烟雾散去,阿杜拉看到广场上只剩下处刑者的尸体。
被捆的男孩不见了。
这究竟——?
接着又一声雷鸣,这一次是在城门的凹室里。更多的橙色烟雾弥漫进喊话者刚才待的空间里,接着很快散去,阿杜拉看到穿制服人的躯体倒在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脚边。男子穿着牛皮和黑色丝绸制成的服装,上面还装饰着猎鹰图案。他的胳膊有一般人的腿那么粗,但他在凹室里走动时,却轻盈得像在舞蹈。
是他!阿杜拉无数次听闻他的大名,却从未亲眼见过。法拉德?阿兹?哈马斯,那位——
“猎鹰王子!”阿杜拉身边的人群喊出这个名字。
雪上加霜啊。这位长着小胡子的大盗咧嘴自信一笑。阿杜拉离得很远,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猎鹰王子施了一个缩距咒语,大概只有哈里发才有这样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于是人群中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猎鹰王子的脸,他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发出,而他们自己……毫不抵抗地,自愿聆听猎鹰王子的言语。仿佛这就是他们没有陷入恐慌而四散逃离的唯一原因。
拉希德大吼一声:“罪人!”
好吧,几乎每个人都自愿聆听猎鹰王子的言语,阿杜拉纠正了自己的想法。理论上说,阿杜拉并不会反驳拉希德如此的称谓。十年前,一系列针对城中富人的大案都指向同一个犯罪嫌疑人,他自称猎鹰王子。后来他透露自己真名叫法拉德?阿兹?哈马斯,虽然从未声明自己的王室血统,但有传闻说他是阿巴森已经消亡的某支王族的唯一后裔。
不管是不是王族的人,猎鹰王子已经成为了达姆萨瓦城最有力量的人。他和他的一小股乞丐盗贼军几乎取代了政府机器,成为了穷人半官方的发言人。与此同时,虽然地主和富商几乎完全不理会“财富均享”的号召,但阿杜拉从某些地方听说哈里发的一些重臣,因为个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暗地里资助盗贼集团。
“愿真主赐予你平安,达姆萨瓦城的好公民们。”大盗的身躯陡然变大,他伸出双臂拥抱着整个人群,“我们共处的时光很短暂!请听听热爱你们的王子之言!”人群中零星传出小心翼翼的欢呼声。“我在哈里发的卫队长手下解救了一名无辜的孩子。他犯了什么罪?只是太蠢了,以为他能从卫队长的腰包里摸出一个硬币来喂饱卧病的母亲罢了!现在,我们成年人都知道了,卫兵们也是正常人,爱惜自己的钱包就像爱惜自己的蛋蛋。”说着,大盗一把抓住自己的裤裆,人群犹犹豫豫地对他的下流表演发出一阵笑声。“但那孩子用得着去死吗?我们达姆萨瓦城居民更需要保护不当敛财者的钱,而不是一个孩子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