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月芙再次踏上去慈恩寺的道路。
与前几次不同,甫一出门,她便看见长街尽头的一处民宅门口,有两名身材魁梧的年轻郎君正朝这边看来。
对上月芙的视线时,那两名郎君后退一步,微微低头,飞快地做出行礼的样子,接着,便翻身上马,绕过她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素秋瞪大双眼,惊异地问:“娘子,他们——”
月芙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唇上,示意她噤声,低低道:“那应当是八王的人,往后会暗中保护咱们。”
那天在崔家,赵恒说过,以后会派人暗中保护她,他果然说到做到。
素秋这才悄悄舒一口气。她和桂娘已然知道,八王和娘子之间,仿佛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们虽疑心赵恒这样的身份,若被旁人察觉,恐怕会给月芙带来伤害,可眼看赵恒的存在,也能给月芙带来保护,便不再计较了。
等到了慈恩寺,月芙先和素秋一起戴上遮面的帷帽,才下车踏入山门。
上完香后,她没有像前一回一般,直接去西院旁边的厢房,而是如素秋多给了些香火钱,进了一座独门独院小院。
院子狭小,却胜在清幽宁静,墙边一棵高大葱郁的桂花树上,开了一簇簇淡黄小巧的桂花,暗香阵阵,沁人心脾。
月芙在摘下帏帽,让素秋搬了榻几和一整套茶具到桂树底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在榻上坐下,将风炉点燃,取出自己珍藏的一枚茶饼,小心地揭开包在外的油纸,用小青竹制成的火夹夹住,刚到风炉上炙烤。
暖烘烘的炉火将干燥的茶饼焙香,小青竹的火夹也在炉火的温度下,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带着青竹的清洌气息,一点点融进茶饼中。
深秋的院落,清甜的桂香中,逐渐弥漫开淡淡的茶香。
……
小院外,赵恒打发走知客僧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门外独自站了一会儿。
他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不该来。
在信里,沈月芙只说,有要事相商,求他再来一趟慈恩寺。
崔贺樟的事已经暂时解决,他也已经做出承诺,以后也会派人保护她。
他实在不知,这一次,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尤其想起上次在崔家,他看到沈月芙如何镇定地将侯夫人引到崔贺樟的面前,使他们的丑事自然而然败露,更觉得这个娘子不简单。
可是,说不清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拒绝,而是提前安排好一切,准时出现在了这里。
也许,是想来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心思。
隔着一道门,院中静悄悄的,听不出什么动静。赵恒的左手从衣襟处抚过,又肃了肃脸色,这才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小院中的情形。
一簇簇淡黄的桂花下,美丽的女郎跪坐在榻上,双手握着碾磙两边的手柄,一下一下,用力地碾压着碾槽里的碎茶饼。
金色的阳光从桂花树葱郁的枝叶间洒下,被筛成片片碎金,落在她的身上,映出美好的侧面轮廓。
赵恒敏锐地注意到月芙今日的打扮。
浅黄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与一条橙黄色的披帛,上有金线绣成的鸟衔瑞草纹,盘成堕马髻的乌发间,插着一支白玉镶金步摇,为她原本清丽脱俗的气质平添一分富丽缠绵。
这样的配色,与前两次在寺中遇见她时的素雅打扮完全不同,倒是和那日在崔家时的装扮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