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来了。”榻上正碾茶的月芙听见开门的声响,笑着开口,“快请坐吧。”
她没站起来行礼,只笑吟吟地看过来,碾茶的动作不曾停歇。
赵恒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冷着脸带上院门,走到榻边坐下,与她恰好隔着一张几案。
空气里弥漫着桂香与茶香,幽幽的香气,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今日让我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恒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出口,语气冷淡。
月芙又侧目看他一眼,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莞尔道:“殿下恕罪,阿芙的确有事想与殿下商议。不过,在此之前,请殿下稍候片刻,阿芙想为殿下亲手煮一碗茶。”
她说着,停下碾压的动作,移开碾磙,仔细查看碾槽中茶的状态。
焙干的茶饼已被碾成细碎的末状,她又取出罗筛,将茶末仔细筛过两遍,直到剩下的碎末大小均匀。
赵恒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耐烦,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的茶艺看来十分娴熟,旁观之,赏心悦目,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沉心静气。
“这是我特意让素秋取来的山泉水,煮茶最佳。”
风炉上已架起茶釜,釜中注入山泉水,一沸时加盐,二沸时層水备用,三沸时投下茶末,轻轻搅动,再将方才層出的水倒回止沸,使起升华,最后,取隽水,酌分三碗。
“殿下,请趁热饮下。”月芙将酌好的茶奉至赵恒的面前,笑吟吟道,“
阿芙一直想不知要如何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思来想去,唯有茶艺,尚能拿得出手,只盼殿下莫嫌弃。”
赵恒的视线从她已被水汽蒸湿的洁白脸颊上逐渐下移,最后落到她捧着茶碗的葱白指尖上。
细长、柔嫩,又异常灵活的指尖。
他咬了咬牙,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开视线,冷冷道:“一碗茶,就想将我打发了吗?你未免太没诚意了。”
他不是个喜欢挟恩图报的人,先前屡次帮她,也绝不是为了要她的报答。可是,看着眼前澄清的茶汤,不知怎的,他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月芙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不由诧异地看过去,仰起脸,轻声道:“阿芙自知,一碗茶绝不足以报答殿下。只是,阿芙身无长物,唯剩下几分微薄赀财,想来在殿下眼里,也不值一提,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了。难道,殿下想要阿芙做些别的……”
一句“做些别的”,意味深长。
赵恒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稳,方才观茶艺时平静的下来内心已被搅乱。
他没法回答,只好伸手接过茶碗。
交接的那一瞬,几根葱白的指尖状似不经意,从他的指腹上轻轻划过。
指腹顿时比茶碗还要滚烫。
他猛地收回手,因速度太快,茶碗里注满的茶汤一下子溢出来大半,淅淅沥沥滴落下去,染湿了他的衣摆。
“哎呀,殿下恕罪!”月芙顿时露出愧疚又惊慌的表情,清丽脱俗的脸庞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不——”
茶汤还有些烫,层层渗透,最后贴在皮肤上,令赵恒感到一阵不适。他才要开口,说不是她的错,是自己不小心,可刚吐出一个字,却一下僵住了。
月芙已从对面的榻上起身,跪坐到脚踏上,面对着他,一手轻轻伸向他的衣摆。
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她的脑袋恰与他的小腹齐平,这样的姿势,竟与那日在那座楼阁之中时,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