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安蒲却没有听他的话。他一直看着,不曾移开一下视线,刀锋下的每一道破裂,每一股喷溅的血,他都没有放过。也一直记得安复容咽气前嘴角浮起的微笑。
&esp;&esp;终于坚持到了底,终于保护了安蒲,他很欣慰。
&esp;&esp;可是灵参安蒲,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内心化成了妖魔。
&esp;&esp;安复容的残骨被掩埋进梧桐树下。五个寻参人眼中带着食人后的腥红,以不能冲撞参神为由封了小院的门,凭着在镇子上的威望,不准人们再进去。
&esp;&esp;石盆中的参精俯视着地上的血迹渗入土中,干涸,变成暗色的渍印。慢慢地积起了灰土,掩盖了罪恶的痕迹。又不知多少天过去,风吹雨淋,之前修好的屋顶又漏了,梁木渐渐腐朽,终于在一个雨夜断掉,石花盆跌落下来摔破,山参落地化为绿衣少年,走到小院中的梧桐树下,久久伫立不去。
&esp;&esp;那一夜电闪雷鸣震天撼地,世界仿佛要倾覆一般。天宝镇的人们被异常的雷声吓得心神不宁,不能安卧,各家主人悄悄地起身烧香拜神,乞求平安。
&esp;&esp;他们家中所供的神像都是参神。
&esp;&esp;那一夜,所有拜神的人都对发生的事情终生难忘。他们手执着线香叩首时,听到一声裂响。抬起头来时,看到参神像无缘无故地碎成了渣。
&esp;&esp;每一户人家的参神像都莫名其妙的破碎了,一尊未留。
&esp;&esp;谁让他投错胎的
&esp;&esp;整个天宝镇从此没落。
&esp;&esp;人们只叹息着天赐气数有耗尽的一天,事情的真相,却唯有五个寻参人心知肚明。他们把做过的恶事守口如瓶,也害怕参神报复,起初过得胆战心惊,然而数年过去,什么祸事也没发生。令五个人暗暗惊喜的是,他们自身仿佛摆脱了岁月的拖累,从不生病,衰老得很慢,看上去比同龄人年青许多。
&esp;&esp;不由暗暗窃喜,难道是要长生不老了吗?那一夜手上沾了人命的心惊胆战,总算是没白干!
&esp;&esp;听安蒲讲到到这里时九蘅心中颇是硌应,出声道:“纵有今日报应,那些年他们享的福也便宜他们了。”
&esp;&esp;安蒲道:“确实如此。可是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小小参精,除了毁了神像表达愤怒,断了他们的生计,别的法子也使不了。”
&esp;&esp;九蘅同情地看他一眼。当年的安蒲虽是精怪,也是个精怪中的弱质书生。
&esp;&esp;安蒲的目光转到常老大变形的脸上,森然一笑:“不过,他们活得久一点也可以,老死了,就等不到我今日的回归了。”
&esp;&esp;五十年后的安蒲回到镇子上时,并没有红绳能套住参精
&esp;&esp;安蒲笑了,眼瞳毫无温度:“是我教的没错。会让他们参变得慢一些,也没错。可是并非什么手下留情。我只是……”他的笑容消失,变成深切的恨意,“想把他们痛苦的过程延长。他们煎熬得越久,我便越痛快。这个镇子上没有好人,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不会是好人。他们全都该死。”
&esp;&esp;九蘅还想再劝,樊池脚步微微一动想趁机把安蒲揪住,安蒲敏锐地捕捉到了,嗖地一下沉入地面不见。
&esp;&esp;九蘅奔过去在安蒲原来站的地方踩了几踩,原地转了个圈,顿足道:“又跑了!真是的!”
&esp;&esp;樊池无奈道:“参精本来就是特别难抓的。”想了一想,手拢在嘴边唤道:“招财!”
&esp;&esp;没一会儿,巨兽从街道的另一头奔腾而来,蹄下尘土飞扬,径直踩过地上蠕动的常老大,咔嚓声过后,好像稀碎了。九蘅顾不上管那些脏东西,招呼道:“招财,过来,闻闻。”
&esp;&esp;招财莫名其妙地走到院门内,被她一把将大脑袋按向地面:“你闻闻这地面上的味道,那是参精的气味,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他可能会藏在那片山里。”她指了一下北边。
&esp;&esp;招财呜噜一声表示听懂了。她又揪着它的耳朵嘱咐道:“你记着,如果发现这人的踪迹,不要惊动他,回来喊我,听到没!”
&esp;&esp;招财一跃而去。
&esp;&esp;樊池无奈地低眼看着九蘅,“你有没有想过,安蒲本人也未必有治愈阿梁的办法?”
&esp;&esp;“那……总要试下的。”她忽然躲开了他目光,“总要找到他……问个清楚。”
&esp;&esp;她的话好像说了一半,他也没有追问。睫下目光闪动,沉默了一下,伸指,将她颈间系了骨珠的红丝绦解下来,挽了几挽,打出了一个活环结,套在了她的左腕,变成一条漂亮腕饰。
&esp;&esp;她不解他为什么忽然开始打扮她:“你干嘛?……哎挺好看的,你手真巧!”
&esp;&esp;他被夸得忍不住微笑:“山参用红绳系住就跑不了,参精厉害得多,普通红绳对付不了他。不过这条拴了獬牙珠的红丝或许可以。若能再看到他,你就解下来朝他扔过去,看能不能套住。”
&esp;&esp;“哇!这么厉害!你好棒!”
&esp;&esp;回到胡家客栈的时候天已是子夜时分,窗户里黑洞洞的。现在他们知道为什么家家户户不点灯了,参是草株,参变的人也有了草株的习性,怕火。
&esp;&esp;二人的脚步一时迟疑。尽管他们没有做出承诺,但里面的阿梁免不了暗暗抱了希望。他们不太有勇气面对他。门内的人已听到了动静,脚步沉重地来开门。
&esp;&esp;是阿梁。少年的眼中亮亮的:“你们回来了?快进来。”
&esp;&esp;他人二人凝重的表情中就猜到事情仍然没能解决,也没有急着问,招呼他们进屋,返身把门关上时,脸上的失落一闪即逝。再回过头来时已恢复了轻松的神气:“你们饿了吧?我娘给你们准备了饭菜——这次是干净的啦!她不会再做那种糊涂事了。”
&esp;&esp;他走到柜台前的饭桌前,掀起一个竹笼罩,露出底下的几样简单饭菜:“都快冷了,快些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