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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第2页)

&esp;&esp;二人谢过,坐在桌前。九蘅邀阿梁一起吃。阿梁摇摇头:“生病后我就只能吃冷饭,也吃得很少就饱了。”

&esp;&esp;九蘅心中一酸,低头吃菜,不敢看他的眼睛。一阵沉默之后,阿梁忽然道:“如果不要有生人再来镇上,我们这些生病的人全都变成树以后,这个病就可以断绝了吧?”

&esp;&esp;九蘅顿了一下,艰难答道:“是这样。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发病了,现在传播的方式只靠参种了。”

&esp;&esp;“那也好。”阿梁的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能有个终结也好。哥哥姐姐是有本事的人,能不能把守住镇口,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直到这里所有人都变成树……烧一把火,把参树烧了,害人的参种全烧成灰,这个病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上了吧。”少年的目光落在桌面,平静而忧伤。

&esp;&esp;“阿梁啊……”九蘅觉得心口仿佛被堵住一般,不知该说什么好。

&esp;&esp;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九蘅和樊池同时转头看去。因为阿梁家的人生病后手脚不便,客栈的窗纸碎了也没有重糊,透过破洞,借着外面月色,视线捕捉到了一片碧绿衣角。

&esp;&esp;安蒲!

&esp;&esp;是谁传授你巫术

&esp;&esp;套住安蒲了!他无法土遁,只能狂奔了!

&esp;&esp;骨珠是有灵性的,主人既将它抛出,它就自动锁定目标准确地缠绕上去。

&esp;&esp;九蘅嚷了一声“安蒲站住”,拔腿就追。樊池紧跟而上,但跑了一段慢慢停下了,目送着九蘅和参精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esp;&esp;恩……让她自己去吧。或许她有话要跟安蒲单独聊聊。

&esp;&esp;九蘅这一追追了大概有十里路,直到与安蒲双双力竭,先后扑倒在地。

&esp;&esp;“别……别跑了……我不会杀你的……”九蘅趴在地上喘息着说。

&esp;&esp;“不跑了……跑不动了……”安蒲仰面躺着,四肢摊开,上气不接下气。他常年靠土遁移形,缺乏运动,几百年没这么跑过了,快要累死了。

&esp;&esp;两人缓过一口气,各自坐起来,隔了两丈远对视一眼。安蒲苦笑一下,揪着腰间红绳看了一眼:“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居然能拴住我。”

&esp;&esp;九蘅道:“是仙家之物。樊池其实是神族人。”

&esp;&esp;“哦……原来是这样啊。”安蒲轻叹一声,“是命数如此。”

&esp;&esp;九蘅道:“你复仇事出有因,五个寻参人罪有应得。可是毕竟有许多无辜的人被连累了。你放过他们,我们也放过你。”

&esp;&esp;安蒲冷冷道:“如果五个寻参人不把自己的参种赠人,让参变之症在自己身上终止,就不会有无辜者被连累。杀死那些所谓的无辜者的,是那些人心里被激发的恶,不是我。”

&esp;&esp;九蘅叹一声:“是啊,参种赠人即自救的方式,唤醒了人心中的恶魔。可是事态已经走到了末端,终结者便是心中没有恶魔的人。比如阿梁。刚才在客栈窗外,你听到阿梁说的话了吧。”

&esp;&esp;安蒲默然一下,道:“没想到胡老五也能有如此纯良的后人。可是,谁让他是胡老五的子孙呢?你不要再说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我心软,也没有办法治愈已经发生参变的人。”他的心深处或有悸动,目光却冷漠依然。

&esp;&esp;九蘅颇感无奈。深知安蒲有过那一番可怕经历之后,对凡人已没了感情,难以劝得动他。沉默一阵,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气,忽然问道:“安蒲,有件事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esp;&esp;安蒲坦坦然看过来:“方姑娘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esp;&esp;她心中忽然想要退缩,却还是问了出来:“以种子使人参变的本事,是谁传授给你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esp;&esp;参精虽是妖怪,却是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的灵物。能完成从精灵到妖魔的转变,仅仅有仇恨是办不到的,因为他没有杀人的妖术。是谁教会了他,让原本堪比仙丹的灵药,化作致人参变的毒丸?

&esp;&esp;心深处有一个战战兢兢的自己,仿佛站在深不可测的黑水之畔,水中有头叫做“真相”的巨兽要浮出水面,想跑又不能跑,她要看清“真相”的脸,是不是长着她猜疑的那个人的脸。

&esp;&esp;只听安蒲答道:“是偶然遇到的一个风狸教给我的。”

&esp;&esp;九蘅脑袋“轰”的一声,似有什么炸裂,有迷雾散开,有冰山露出一角。

&esp;&esp;果然,果然是他。

&esp;&esp;安蒲没有发觉她神情的异样,接着道:“其实五十年来我一直不曾远去,一直徘徊在天宝镇的周围,虽满腹怨恨,又不知该如何报复。大约三个月前,在北边山林中与风狸相遇,他传授了我把参种化为毒物的妖术。”

&esp;&esp;九蘅抬起眼来看着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么……你……你的眼睛……”

&esp;&esp;安蒲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低头掩了一下双目,慌道:“我的眼睛怎么了?变成那个怪样子吗?抱歉,我已经尽量控制了……”

&esp;&esp;九蘅摇头:“没有,现在没有。可是有时候会变的是吗?……黑眼珠会缩成黑月的形状。”

&esp;&esp;安蒲讶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的,是那个样子。风狸传我术法的时候,没有告诉我眼睛会变,是我后来发现的。不过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作恶事就会变成丑样子,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若有一天再见到复容,不知他会不会嫌我丑。”神情黯然下去。

&esp;&esp;九蘅收拾了一下震散的心神,从怀中摸出一个画轴,扬手丢给他,“这是安复容画的吧?还你。”

&esp;&esp;安蒲接在手中,把画缓缓展开。画中的安复容洁净的笑颜一如往昔,望着石盆中的山参。安蒲的指端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话音如轻声的叹息:“我已化作肮脏的妖魔,复容却永远是天上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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