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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页)

二月三日上朝伊始,赵桓就颁旨,罢免李纲尚书右丞及亲征行营使职务,撤销亲征行营司,委任左丞蔡懋代行李纲职责,以守御使身份总领兵事。种师道的两河及京畿宣抚使职务亦同时罢免。

这个决定犹如晴天霹雳,击得李纲晕头转向,目瞪口呆。因为对他来说,这件事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事先几乎没有一点征兆。

征兆其实是有的,只不过是李纲没有留意、没有及时察觉罢了。初二午后,他服过药睡了一个多时辰,感到头疼有所减轻,便抱病起身处理公务。为防金军夜间采取报复行动,晚饭后他又亲临城防前沿巡查,一直忙至深夜,未得片刻闲暇,亦无丝毫心思去顾及朝廷方面的动静。他又不像以前的蔡京童贯和现在的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在宫墙内外广布耳目,可随时刺探各种消息,自然是无从得知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哪些值得注意的事情。

金使王汭二日下午进城,径赴中书省部堂递交了牒文,厉色要求宋朝速予答复。一来是由于事关重大,二来是由于金军所提的条件正中李邦彦下怀,李邦彦便雷厉风行,以最快的速度向赵桓做了奏报,并且特别强调,倘不允诺金人的条件,金军即要以排山倒海之势再度全线强攻汴京。

赵桓心下惶然,让他去速查御敌兵马尚余几何。

俄尔李邦彦串通台谏官一起来报,谎称业已查清城下勤王之师以及亲征行营司兵马已悉数被歼,京城内外再无可战之旅。

赵桓大为恐慌,只得依着李邦彦的主张,亲自接见王汭于崇政殿,降尊纡贵地再三解释,昨夜出兵乃李纲与姚平仲私下计议所为,绝非朝廷本意,请王汭务必向宗望元帅转达宋朝的歉意,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对于金军在通牒中所提的条件,他亦依着李邦彦之言,表示一概予以接受,一定从速施行。

当时李邦彦甚至居心险恶地当着王汭的面主动提出,为表示宋朝的谢罪诚意,可将肇事首犯李纲缚送金营,交由金军处置。倒是金使王汭,对宋朝内部这种钩心斗角借刀杀人的做法甚为反感十分鄙夷,回答说李纲是你们宋朝的人,如何处置是你们的事,我家大帅无意越俎代庖。赵桓也觉得李邦彦此举未免过分,置之未理,方使李纲避免了遭受更大的厄运。

形成罢免李纲、种师道决定的过程大致就是如此。内侍黄金国对其中的情形有所知晓,曾欲秘密通报李纲,提醒他注意防范身后的风云变化。但苦于其当晚正在当值,不得片刻脱身,而这等密事委托他人去传信又很不稳妥,所以就未能将消息提前告知李纲。

圣旨宣毕,深感震惊的不仅李纲一人。有吴敏、许翰、何栗、孙傅、吕好问、宇文虚中、徐处仁等多位大臣,立即接连出班奏谏。奏言的大意皆是:李纲奉命守城夙夜辛苦身先士卒功绩卓著殊无大错,而目下强寇未退狼烟未熄危情未解,万不可因小过而施大惩尽削其职,遗金人以可乘之机。老将种师道智勇双全德高望重,其令金人闻风丧胆之威名无人可代,值此帅才奇缺良将难求之际,对他免职夺印实于我朝有百弊而无一利。若是李、种二人犯有过错,圣上不妨严加训谕,责令他们检讨失误匡正前非,戴罪效力将功补过。料他二人必能深感龙恩谨遵圣意,尽心竭力奉职保国。唯有如此,方可安我军心固我长城,令金军不敢轻越雷池一步。否则,后果将不堪预料。

罢免李纲、种师道必定会遭到一部分大臣的激烈反对,这是李邦彦的意料中事,他早已为赵桓设计好了应对之策。对策很简单,叫作“不争论”。赵桓对动辄翻来覆去地进行朝辩已是备感厌恶,因此在此事的处理上对李邦彦言听计从。这时他面对着大臣们的接连进谏,并无一句回应,只是耷拉着眼皮耐心听着。待到这些大臣一个个聒噪完毕,他只开口说了一句话:“朕意已定,毋庸复言。”接着便宣布退朝。

这个办法果然效果不错,不用废话,便使那些喋喋不休的雄辩,统统变成了打在烂棉花包上的空炮。

赵桓瞥了一眼丹墀下面那些言犹未尽的大臣,径自离开御座走向后殿。他边走边为自己又掌握了一种对付臣属的招数感到满意。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焉能事事都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地争论个不休?该朕说了算的事,就得朕一锤定音,这才是为君者应有的魄力。朕显然开始具有这种魄力了,赵桓自我评价道,这说明朕已然变得成熟起来。

圣意坚决,群臣只得遵旨。退朝后,蔡懋即至亲征行营司接管了印鉴。

依照宋制,被一撸到底的重臣须先禁闭于一个唤作浴室院的去处悔罪思过,然后再听候进一步的发落。李纲将各项卷宗向蔡懋交代清楚后,便被殿帅王宗楚手下的士兵押往浴室院。不过,李纲只在那里待了不到半天,即被赵桓恩准回家居住。这是由于朱后念及李纲守城有功,向赵桓恳言力劝的结果。

种师道除了两河及京畿宣抚使之职外,尚有若干职衔未遭罢免,在处罚程度上较李纲为轻,因此他封交了宣抚司印鉴后,被允许仍居于宣抚司衙中。但种师道是个明白人,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当如何进退。他不但没继续留居宣抚司,还主动地退出了城去,而且也不回其本部军营,只带了三五个随从,找了一处民宅暂居。

作为一名饱经风霜的老将,他对官场上这种白云苍狗般的起伏升降,虽不说是已修炼得绝对荣辱不惊,也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赵桓的朝云暮雨,在他看来不足为奇。当皇上的都是这个德行,为臣属的较不得真儿。根据当前的形势,种师道预料,用不了多久,朝廷很可能又会重新委其以重任。但关键是现在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满,不能发半句牢骚,只能比平日更加倍地表现出对君命的百依百顺心悦诚服。否则,在前边等候着他的,恐怕便不会是重新起用,而是更严厉的制裁甚至于杀身之祸了。

李纲在表面上亦未表露出对突遭罢职的任何一点抵触情绪,但是在内心里,他却做不到像种师道那样的从容淡定。他动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克制力,才将聚集在心头的极度愤懑、委屈和失望压抑下来,没有向外喷发。

这个变故对他的打击太大,可以说,是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或者说容忍程度的极限。之所以如此,较之种师道,他阅历尚浅历练不足固然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在这场关乎整个大宋江山生死存亡的汴京保卫战中,他所承担的责任、压力、风险,和他所付出的心血、辛劳、热忱以及牺牲,都远比种师道为巨。

满腔赤诚的报国丹心,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鞠躬尽瘁的力撑危局,到头来落得的竟然是误国魁首的罪名和撤职查办的下场,宁不令人寒彻肌骨,焉不使人长歌当哭!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此刻的李纲,却只能选择忍。不忍,你想怎么样?你敢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回到一个月未曾归宿过的住处,李纲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和衣卧下,一动也懒得动。老仆胡长庚让厨子精心做了他平日最爱吃的南味食物豆团和七宝素粥,为他端到了床边,他也没起身去用。他心如枯井万念俱灰,大脑里全然是一片空白。他现在是什么也不想干,甚至是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最好是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闲云。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一个刚刚被皇上亲自罢黜的罪臣,有谁会不避嫌疑地来登门造访呢?李纲觉得如此甚好,他当下所需要的,正是这种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孤寂。经过一个多月夜以继日的高强度操劳,他的精力体力均已严重透支,仅从生理状态上讲,他也觉得真该卧榻静养个十天半月了。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大宋兴亡非我李纲一力可支,我李纲干脆从此就退隐田舍,做个结伴泉林的隐者罢了。

然则他到底并未从此变成隐士闲人,因为他的门前其实并未多么冷落。出其所料,在他被罢职的这两天里,前来探望慰问者,虽不算络绎不绝,却也是接二连三。仅在他回到住处的当晚,来访者便非止一人。

首先来登门看望他的,是已迁任御史中丞的许翰。依李纲当时的心情,是想一概杜门谢客。但一旦闻报有客来访,却又颇觉其情可贵却之不恭。尤其是许翰,乃力主抗金的中坚分子,对他的支持很大,断无拒之门外之理。所以李纲便连忙起身整衣,吩咐胡长庚将其让进了客厅。

许翰给李纲带来了一箱名贵的鹿血酒和一些参茸类高级滋补品。他告诉李纲,吴敏、孙傅、何栗等诸位同僚原本都是要来的,只是顾忌着弄得动静大了,于双方都不便,因而便委托他权代大家向李纲致以慰问。李纲听了周身生暖,连声表示感谢。

寒暄几句后,许翰的话头切入正题。许翰说,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伯纪兄被突然罢职这件事,纯系李邦彦一手遮天蒙蔽皇上所致。许多同僚均有不平之意,正准备以种种方式进谏,劝说皇上收回成命,复以伯纪兄主政。目下我宋朝是国难未已百废待兴,朝廷中缺不得栋梁之材。希伯纪兄勿因此消沉气馁,勿要计较个人得失,还是要以社稷为重,坚定报国信念,做好复出的准备,无负众望,再展宏图。

李纲毫不怀疑许翰之言的真实性和真诚性,对友人和同侪的推崇、信任、期待及鼓励甚为感动。然而毕竟这次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伤害太深,低落的情绪一时很难扭转。同时他感到,许翰等人终是书生意气太重,看问题过于一厢情愿,过于简单化理想化了。但是现在他不想多说也不便多说内心的种种苦闷和感慨,只能以诚恳的口吻,拜托许翰向各位大人转达衷心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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