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怔了怔,“额娘病了?我若不吃饭,她说了要接我,家去?”
福铃点头,“额娘病了,没什么要紧,只是恹恹的。我瞧着,八成就是想你想的;正好你在宫里也作祸儿,正好一遭儿把你接回家去算了。”
福康安一瞪眼,忙赶紧招呼外头的太监,“蛐蛐儿,快给我端饽饽去!”
其实这太监叫“屈戌”,是因为小十四定名为永璐之后,因着屈原的缘故,特地拨了这个姓屈的小太监进婉兮宫里来。小太监一边先学规矩,一边伺候着福康安和拉旺,这便被福康安给叫成“蛐蛐儿”了。
彼时婉兮听了也笑,便道,“成,反正我这宫里活物儿也多,也不差再多两个虫子了。等下回我再找个姓马的进来,给你凑一只‘蚂蚱’去”
等婉兮派玉蕤陪着篆香来瞧福康安的时候,一进门就瞧见福康安蹲在椅子上,正抓着饽饽往嘴里大口划拉呢。
篆香便怔了,看向玉蕤。
玉蕤也笑,故意道,“哟,敢情奴才们都给整错了。谁说咱们保哥儿不吃饭啦?奴才瞧着啊,保哥儿这吃头儿还好着呢!”
“保哥儿吃慢些,不够还有。千万别叫人瞧着以为,哥儿好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篆香便也笑了。
她这趟进宫,原本就是为了福康安不吃饭的事儿来的;可眼前瞧着,既然这事儿已经解开了,那她这一趟便也功德圆满了。
永瑆含笑指着福铃对玉蕤说,“就是她,舅舅家的大格格。可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把麒麟保说服了。了不得!”
篆香忙道,“福铃,可在皇阿哥面前失礼了?”
福铃脸红,瞟永瑆一眼,“妈,我才没有”
二月二十那天,五福堂格外添的炭,终于止退了。
小七和绵绣格格都成功送走了痘神娘娘。那五福堂里,盖住门窗的黑幕全都撤去,叫外头的天光洒落进来。
终究是十多天不见天光,婉兮怕孩子的眼睛受不了,这便提前预备了纱布,将孩子的眼睛给蒙起来。
那纱布可挡光,却也可透光,正适合孩子们的眼睛一点点适应从黑暗重归光明的最后一段路程去。
因纯贵妃惦着,绵绣格格刚好了,便被四公主带着,立时回“泉石自娱”去了。小七还留在五福堂里养着。
小七眼睛还蒙着,小手便被人给拉住。
这会子五福堂内静静的,小七的眼前,隔着纱布,唯有光影淡淡流转。
眼睛看不见,耳朵和鼻子便变得格外灵,小七仿佛能听见那阳光流动的声响,能闻见窗外泥土渐渐返潮的气息去。
故此便是看不见眼前的人是谁,只凭着那只悄然握上来的手,小七也能认出是谁来。
小七隔着纱布抬起眼来,柔柔微笑,“旺旺。”
拉旺悄然松一口气,便已是无声地笑了,将小七的手攥得更紧。
“你怎么知道?”
小七宁静地笑,“旺旺的手热;保保的手,指头尖儿容易凉。”
拉旺欢喜得晃了晃手,“我笨,忘了这个是藏不住的。”
小七隔着纱布,好奇地抬头,“旺旺为何要故意熏了陌生的香,就是看我能不能认得出来?”
拉旺不好意思地笑,庆幸这会子小七的眼睛是蒙着的,看不见他的了脸去。
他便老气横秋地咳嗽了声儿,“逗小七玩儿”
小七终究还是小,不到三岁的小姑娘只是安静地笑,也不说话了。
两个小孩儿,就在这安安静静的五福堂里,手攥着手,安安静静地隔着纱布,“看着”彼此。谁也不再说话。
好半晌,小七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保保呢?”
拉旺的手微微一停,却极快地掩饰住,努力笑笑,“麒麟保安答也急着要来。只是他没种过痘呢,令阿娘担心他进来会受了病气去。故此叫他再等两天。”
“等你的眼睛好些了,这五福堂好开窗开门晒太阳、放气儿之后,他就可以进来了。”
小七静静听着,乖巧地点头,“也好”
小七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喊,“莲生我在这儿呐!你听见了吗,我就在窗户外头呐。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守在窗户外边儿。你要是想跟我说话了,你言语一声儿,我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