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怀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所有表情,也没有作声。
“四十岁以前,所有人都骂我是泼皮无赖。可现在,不也有几个人,喊我国舅了吗?”杨钊一手搭在李缜肩上,一手摁在九怀身边的桌案上,“李郎,你也听着。路,是要自己走的,不积跬步,就永远别想有改变。”
“九怀,我曾对李郎说,出身微末,不是耻辱,该跪就跪,方是丈夫。这话,希望对你也有用。”杨钊说着,换上一脸色相,“娘子,万金之言放这了,不知可否换来江离一曲?”
“啊~”九怀一惊,“可是韦芝花了两百贯。”
“哈哈哈哈,韦芝啊。”杨钊抚须一笑。
“后天吧,我亲自送江离到国舅府上。”九怀抢在杨钊说话前,补充道。
杨钊眉开眼笑:“娘子的诚意,钊收到了。李郎,我先去跟流青学楼兰语,半个时辰后,我们再回去。”
“诺!”李缜应了。
李缜将杨钊送到流青所在的雅间,嘱咐了荔非守瑜几句,而后才回到汉广间,锁好了门。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李缜对正闭眼沉思的九怀道。
九怀睁眼,泪珠却是汹涌而下。
“昨日,裴柔给了有间茶肆价值一百贯的丝绢,说是入股。”李缜将桌案上的香帕递给九怀,而后侧过身,“我不知道,国舅现在是否知道茶肆的事。”
“一百贯……”九怀皱眉,“他往常送礼,也大多是五十到二百。这不算小钱。”
“国舅兴许是真心,想拉你入伙的。”李缜补充道,“他刚到长安,想做事,但实在缺乏人手。”
九怀苦笑:“韦坚事涉东宫,怕是不好办。吴将军更不会掺和到此案当中。”
东宫太子,国之储君,未来的圣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尤其是对宦官而言,效忠皇家,才是他们存活的根基,因此谁敢主动与未来的圣人作对?
“国舅的意思,是你吧?”李缜隐约觉得,杨钊最后的几句话,就是说给九怀个人听的,而不是让她转述吴怀实。
“李郎,我且问你,离开了国舅,你还剩什么?”
李缜一愣,这个问题他想过一两次,但都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因为他现在的金吾卫告身,都是杨钊给的,之所以迟迟没被吉温找麻烦,也是因为有杨钊罩着。
九怀没等李缜回答:“离开了吴将军,我又是什么呢?”
“你就不能,是你自己吗?”李缜脱口而出,心中忽然不希望,九怀跟他是一样的人。
九怀满脸苦涩:“若非吴将军见我能书会算,将我带在身边,我早就如江离一般了。”
九怀解下腰牌,端在掌中观详:“离了吴将军,这军籍,只怕也保不住了。”
“九怀,你相信我吗?”李缜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九怀,未来五六年,跟着杨钊走,就绝不会有错。
九怀狐疑地看着李缜,说出来的却是:“信。”
“那就跟着国舅走,不会错。”
“……”
李缜身子前倾,凝视着九怀有点涣散的双眸:“我在陇右三年,就悟出了一件事,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不要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