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像是主计头的作风,忠于职守。可事到如今,总有为时已晚的感觉……”
“父亲得到的消息是……”
“真是天大的耻辱,为父也为之汗颜。太阁好歹也获了朝鲜四道,算是胜了,却被沈惟敬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太不像话,太耻辱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急,静下心喝杯茶……小西如安以使者身份赶赴北京,你知道吗?”
“知道。”
“不知如安在北京是如何交涉的,总之,大明方面答应了如安的请求,决定派李宗城为使。”
“因此,太阁才以为对方接受了条件,以为大明皇帝会将公主嫁到日本来……”木实刚一放下茶碗,便急道:“大明公主若是不来,会怎样?”
蕉庵故意顿了顿,大声呷了一口茶,“根本不可能来。李宗城未到釜山就逃跑了,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说,还是行事鲁莽的加藤把他吓跑了,石田所言难道是真的?”
蕉庵轻轻摇摇头,伸手摸向炉前的文卷。“真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大明宫中对如安和其官员的交涉实录。既是对方所录,难免有掩饰……可读了这些,连我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说着,蕉庵摸出一个纸卷,上边一行行汉字之间,都用红笔详细译作了日文。有了它,所有的谜团都可解开了。
木实急不可耐读了起来。没等读完五行,她脸上就挂不住了。据记录,小西飞騨守与大明宰辅石星的对话,由石星的问话开始,一上来就像在审问重罪犯人。
问:朝鲜乃我天朝属国,尔国因何在前年侵犯?
答:敝国欲求大明封赐,曾委朝鲜王求之,然朝鲜隐瞒实情,不为转达,此乃欺人之举。
问:朝鲜告急,故天朝发兵救援。若乞求封赐,彼当立即归顺才是。然尔等在平壤、开城、碧蹄馆等地负隅顽抗,是何道理?
答:敝方驻扎平壤,专为求封,向天朝示好。因天朝大军攻城,不得已而防之。然而此后我方已迅速退至京城。
问:因何退至京城,并送还朝鲜王子与诸重臣?
答:因天朝使臣沈惟敬告敞国,天朝答应封王之事,我等信以为真,且天兵七十万已至朝鲜之北,故匆匆退回,交还王子重臣,并将七道一并还与天朝。
问:汝等口头上虽言求封,然进犯晋州实属不信之举。答应册封之事,已通过沈惟敬告知,汝方才也言信以为真。既如此,应立即回国待命才是,为何继续运送兵粮,构筑工事,久居釜山而不去?
答:此皆因封使果真来否,我等一时难以确定。一旦使者莅临,所有工事均立刻焚毁。
问:秀吉既巳拥有六十六岛,自立为王,为何还要远道求封?
答:太阁见织田氏被明智所诛,且朝鲜接受天朝封号,人心安定,万民臣服,故亦来求封。
问:汝国既称天皇,又称国王,天皇乃国王乎?
答:天皇即国王,然被信长所杀。
问:明了。既如此,吾自会奏请吾皇答应汝之所求,早日回去准备迎接册封使。如有不敬之举,天朝便不准封。
答:谨遵圣谕,决不违抗。
读完之后,木实呆若木鸡。别说明朝公主,就连秀吉所有议和条件都只字未提,甚至说天皇也被信长公杀掉,已不存在了。不知此人特意赶赴北京,究竟出于何种考虑?从一开始,小西等人就毫无诚意,也无魄力。秀吉自以为获胜,提出了议和条件,却一条也没传达给大明皇帝。无论在北京受到何等侮辱,使者只知唯唯诺诺,把一切条件全都答应下来,事后却又将秀吉瞒得铁桶一般。总之,他们就是想千方百计,弄一个大明国使节到来,然后借言语不同欺骗秀吉,瞒天过海,结束战事。
当然,这种事单凭如安一人之才,断无法做到,那么主谋究竟是谁?小西行长和宗义智不消说,以石田治部为首的五奉行当然也知此事,朝鲜的武将,必也有暗中参与者。
“李宗城来日本前就逃跑的缘由,这下该明白了吧?”
对于蕉庵的问话,木实许久没有回答。如果大明国使节在北京看过这个记录,再到朝鲜,见了加藤清正后,发现与之不符,必然会大吃一惊,仓皇遁逃。只有清正在忠实地执行秀吉的命令。他深知秀吉有何期待,亦会将其毫不隐瞒地告诉使者……
“问题是,”蕉庵道,“不知太阁对真相是否略有所闻。若全然不知,那就完了。他们居然如此侮辱太阁!不,这绝不仅是太阁一人之事,这是全日本的耻辱,是天皇全部子民的耻辱!”
“……”
“李宗城遗失了这份记录,随后就到了我手中。其后,李宗城以渎职罪被抓。新的使节杨方亨正与沈惟敬一起赶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