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却成了没有精神内容和政治意义的陈词滥调。正如李宝嘉、吴沃尧和曾朴
等人的著作中所描写的,改革思潮已经堕落为供一群“洋务专家”鹦鹉学舌
的老生常谈。这些洋务派是各地“自强”努力的产物,他们只不过是一批在
上海、广州、天津这些条约口岸买办“洋场”中游手好闲的机灵的纨绔子弟。
晚清小说展示出一幅点辍着这些徘徊于华洋之界的人物的图景,他们混迹于
贪婪的商人、追求社会地位的新贵,和迁入城市寻欢作乐的乡下地主的子孙
之间。阅读这些讽刺作品——阴暗图景中的较轻松的一面——读者会感觉出
作者们的自嘲与矛盾的心理。作为现实社会的伤心评论家的报刊工作者-文学
家们,能够认识到他们自己是靠这些他们所讽刺的人过活的;他们自己其实
也可以被看作是“洋务”与“维新”的间接产儿。正是他们所厌恶的时髦维
新思潮使他们的著作受欢迎。因此,尽管他们过着寄生生活,却很少有人赞
成彻底革命,因为革命会将他们虽然反对却又习惯了的世界摧毁。
虽然晚清小说的大主题是社会讽刺,但对社会与政治的批判也和作者自
觉的主观个人感情交织在一起。社会和感情两种因素常互相结合以达到一定
的情绪高度来为作者目标的严肃性辩护。被认为以《恨海》一书开创了“言
情小说”的吴沃尧,在《新小说》上发表的一篇题为《社会与言情小说之关
系》的文章中宣称:
我素常立过一个议论,说人之有情,系与生俱来……要知俗人说的情,
单知道儿女私情。我说那与生俱来的情,是说先天种在心里,将来长大,没
有一处用不着这个情字……对于君国施展起来便是忠,对于父母施展起来便
是孝,对于子女施展起来便是慈,对于朋友施展起来便是义。可见忠孝大节,
无不是从情字生出来的。至于那儿女之情,只可叫痴。更有那不必用情,不
应用情,他却浪用其情的,那只可叫做魔……许多写情小说,竟然不是写情,
是在那里写魔……①
在这篇陈义崇高的声明中,吴沃尧希望给主观感情以广阔的社会与伦理
基础。这和翻译家林纾想从伦理的观点来为感情辩护如出一辙。但是这篇宣
言的儒家框架并没有定出晚清言情小说的真实内容。其实它们大多数都是描
写男女“痴”情和“着了魔”似的伤感主义的。正如林纾逐渐认识到的那样,
个人感情,如果真实地表达出来,不论它是否反映公认的伦理准则,都可能
成为一个人的主导的人生观。②特别是通俗言情小说的作者们发现描写感情,
尤其是以“痴”或“魔”的形式出现,会受到读者们热烈欢迎的时候,这种
伦理的严肃性就更加被淡化了。所以这种言情小说一直被中国的文学史家们
②阿英:《晚清小说史》,第 97 页。
①阿英:《晚清小说史》,第 173—174 页。
②参阅李欧梵:《中国现代作家中的浪漫一代》,第 3 章。林纾的翻译作品将在本章第 2 部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