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阵地遗址在他家责任田范围内,老人们都觉多余累赘白占了许多面积,原想拆掉平了,小青年坚决不同意。按照他的宏伟设想,贷也好借也好,投入一笔资金,在前边架设几具观察金门的望远镜,掩体里挂上炮战的照片摆上炮战的实物,开辟为一处专门介绍“八·二三”炮战的旅游点,其经济效益无论如何也会比种粮种菜高。
这是我所遇到的准备把“八·二三”变换成钱的唯一一例。我自然大大恭维他的想法好,赞扬他的经济脑瓜和高瞻远瞩。但是我说:“你不觉得说不定哪一天这些工事还会重新派上用场?”
小青年甩一下他那漂亮的分头:“这里会不会再打仗我不知道,我想谁也不是神仙,都难预知将来,但是我敢肯定,目前这个样子不会拖太久,那一边和我们这一边从古代就是一家子,早晚还要一家子的,你信嘛?”
“信”,“信”,我拍着小青年略显单薄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绕过一片凹凸零乱的礁岩,我在一片沙滩的角落里终于见到了一位原本与这海峡的故事紧密相关的人:一位着红背心、绿军裤,黝黑皮肤厚实胸脯的解放军炮兵装填手。这位士兵看上去有些孤独,正紧绷着面部表情、拼力托举一发与实弹相仿的水泥教练弹。我在远处默默地为他记数,从1至132。见我近前,他气喘吁吁腼腆一笑,停止了动作,不甚满意地摇摇头——虽然这个数字比他自己的最好成绩多了四个, 但离团队记录157仍有较大距离。两个月后,他将在团的比武大会上与一群炮手经历一番角逐。
我抱过那颗20来斤重的教练弹,奋力举过头顶。往复支撑了五下,全部体能似已告罄,不得不将那笨重之物赶快丢弃。
愉快的笑声倏然抹平了我们之间的沟坎。 132,已经相当棒了,何必再练得如此辛苦?我说。
他说他相信自己能打破团纪录,然后再向师和军的纪录冲击。
那样有什么奖励吗?立功?提干?转志愿兵?
他的回答让我顿觉自己可笑。他说他不知道。“我们都这么练,”他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边——”他一指苍翠墨绿的彼岸。
那边!只有在炮兵的身边,你才能感到那彼岸联接着一道潜在、漫长、无声的命令。
“如果需要,我们会比36年前干得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基于我对军队的了解,我根本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我只是纠正了一个最初的想法:这位士兵一点儿也不孤独。
何厝在视线中就要消失,我立足四望,忽然间觉得,何厝人,扩而大之厦门人中国人,对于战争与和平、统一与分裂的全部理解和答案,都溶解在那一片鳞次栉比的房舍、那一片青葱掩映的“遗址”之中了。这里有灰色的悲观,但你并不能把它简单地归纳为杞人忧天;这里有明亮的喜悦,乐观中又掺和着些许的宿命与茫然;这里还有太阳一样不灭的希望,使我们的信念像永远永远的朝霞。
我很感谢那个梳着漂亮分头的小青年和那位身手不凡的炮兵战士,是他们,使我混沌阴郁的心胸拂入一缕清风,豁然洞开。
我走近大海,没有渔舟唱晚,没有蓑翁垂钓,“八·二三”的喧哗随风淡去之后,海峡就是这般默默无语,铺陈着一片沉寂。唯有那一对纯洁的白鸥,像美丽的梦幻,在海面生动地跳跃、闪烁
向大海讨生活的有一个平安抓鱼的梦;
渴望发财的有一个不再偷偷摸摸的梦;
白发老翁有一个乔迁新居的梦;
乔迁新居的有一个睡得安稳的梦;
金门少女有一个朝发夕返的梦;
英俊少年有一个让“古迹”变钱的梦;
年轻炮兵有一个守土有责的梦;
我也有梦:从“八·二三”走来的历史,不再回到它的出发点,循着大潮涌动般必然性的轨迹,走出这片会把人活活憋出毛病的静寂。
那满天可爱的精灵们,歌唱着,飞舞着,在此岸与彼岸间翱翔、徘徊;被海峡分隔着的绿色国土披着暮霭的金晖,在向它们凝望……
第五章 弹着点
“金门王”命大、命硬、命好/“俞大胆”头部中弹/赵家骧宏愿得
偿/章杰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抗日英雄”一去无返/张国英幸免
于经验/刘明奎应获战场自救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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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琏司令部设在大金门北太武山的翠谷。 山谷入口处竖立一块石碑, 镌刻着“翠谷”二字。
谷地约为东西向,胡涟及各位副司令、参谋长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