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静了一瞬,随后又萧萧地摇动树影。如霜的月色下,她扬起了脸,无法捉摸的神情,却自有一种冰冷的的意味慢慢地渗到骨子里。
那种幽冽的冷艳,是明若秋水的青锋,是皓月之下、千山之上的冰雪,绝代风华,却又清绝冷峭。
仿佛一瞬之间,他们的距离,已是天上人间。
欧阳逍的心,重重地一跳,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像黑色的蔓草,自心底不住滋长,窒息般地缠住了他。
“月儿,快服下解药!”他拽紧了掌心,向来镇定如石的眸光,仿若风中烛火一般晃动起来。
“若我偏要选毒药呢?”林月儿淡漠地勾了勾唇,唇边优美的弧度里全是嘲讽与轻蔑。
欧阳逍呼吸一窒,脊背突然感到一阵透心的寒意。深吸一口气,让夜晚的凉风驱散心头的慌乱,他尽量平和而恳切地劝道:“月儿年纪尚轻,本该爱惜生命才是,何苦为一时意气枉作牺牲?”
“如果我丢了性命,你可会后悔?”林月儿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
后悔?
欧阳逍僵硬了一下,高大的身影突然有了几分萧索。夜来风凉,衣袂轻轻荡漾,扑打着手腕,四周树声如潮,在翻飞的枝叶间,可以看到宛若流水一般逝过的月光,就像旧日时光,那样美好,却又那样虚幻,无法掬于掌心,只能眼看着它流走……
心中沉沉地钝痛,像有块石磨放在心上,一点一点地挤压、碾磨,那样抑郁,那样疼痛……
怎么可能忘记?那些月色如醉的夜晚,那些甜蜜的时刻、隐密的悸动……被强行压抑的情感,犹如开闸之水,纷涌而至,那样猝不及防,又势不可挡!
坚硬如磐石的心终于出现了裂纹,并在不断扩大,连带那份掌控全局的自信也跟着摇摇欲坠。他突然觉得毫无把握,甚至不敢再冒险,冒任何可能会失去她的风险。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平生第一次选择了妥协。
“原来你真的会后悔!”清冽的笑声从林月儿唇边逸出,像抑止不住的冰泉,“睿王也会后悔,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笑得仿佛很开怀,鲜红的裙裾在夜风中滟滟飘飞,似满天云霞燃到了最绚丽的刹那,又似明艳的玫瑰绽放到了最美的极处……
太浓太重的红,如同飘舞的冷焰,红到深处,转瞬成灰。
就在那笑容最灿烂的时候,一滴清泪,缓缓从她白玉般的脸上流下,就像一滴滚烫的岩浆,倏地落在他心上,烫得那儿一阵痉挛的刺痛。
“月儿……”他的声音充满了自己也未曾觉察到的痛楚,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什么,却只在指尖触到一缕夜风的凉意。
她后退一步,敛笑望着他,眼神又已变得冰冷,或许笑意从来就未曾到达过那里。
苍凉的月光下,她绝美的面容冷漠得如同没有感情的石像,嘴角却噙着一丝残酷的微笑。低下头,缓缓地,仿佛自语般地说道:“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她从黑色的盒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凝神细看了半晌,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凄凉的神情,却又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风起花落,欧阳逍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快放下,别吃!”他飞快地出手,想要夺下那颗药。
可惜迟了一步,林月儿早已闪电般地将药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欧阳逍惊恐地望着她,心中的不祥之感像一片乌云,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林月儿却是神色平静,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她淡淡地,不带一点感情地说:“我虽爱惜性命,但为了让你后悔一辈子,这条命不要也罢!”
欧阳逍身子一晃,几乎无法立稳,他颤声问:“你到底吃了什么?”
林月儿眼中现出一种很奇异的神情,像名师炫耀自己最得意的杰作一般,徐徐说道:“它的名字叫‘相思’。”
“相思?”
“还记得我说过要炼制一种加快‘唯别’毒性发作的药吗?”
“难道……就是‘相思’?”欧阳逍脑中闪过一线空白,刹那间恍若离世。
“不错,本应一月后才发作的‘唯别’之毒,因为‘相思’的催化,马上就会发作了。”她凄然一笑,梦呓般地道,“离别之痛,相思之苦,这样的滋味一定会让人恨不得马上死去!”
欧阳逍如坠冰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月光惨白,似一张命运的无情网,兜头扑撒下来,无处可逃。他突然冲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想死?我偏不许!快把它吐出来!”
林月儿讥诮地看着他:“这药入口即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