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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惊魂（第1页）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迎面而来，洞房是精心布置过的，在两根红烛的映照下，入眼一片红晕。即便我什么都不懂，可是已然被这诱人的红晕还有香味所感染了，尚未清醒的酒意再加上眼前的一幕，心神摇晃。

我犹豫着，感觉自己的脸像是红布一样，羞的通红，山里的夜已经很凉，阵阵山风呼啸着从洞开的门朝屋子钻，我赶紧反手关上房门，耳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那些正在喝酒的人的吆喝和笑闹声。洞房不大，进屋之后，我就看见花花已经披着一身喜装，躺在垂着纱帐的床榻上。

这一刻，我的心跳的别提有多快了，只觉得口渴，拿着桌上的茶，一口气喝下一大半，凉茶入肚，脑子仿佛也清醒了一点。我不停的劝说自己，不用慌张，今儿这喜事是光明正大的。

娄远交代过，只能在洞房里呆半个时辰，这时候，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从一个穷乡僻壤的穷小子，骤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娄家的乘龙快婿。我根本不知道洞房要做什么，不过借着酒意，再想想花花那张纯净的好像山间泉水一样的脸庞，我就很想看看她，哪怕和她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我放下茶壶，心里做好了打算，但真正想靠近床榻的时候，双腿还是和灌满了铅似的，无比沉重。我不知道前后犹豫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了村子里年复一年都不曾消失的打更声时，才想着洞房的时间有限。

我抬起脚，终于朝着床榻迈动了一步，整张床榻都是喜庆的红色，红褥子，红被子，还有一身喜装的新娘子，我的眼神有点恍惚了，心也在飘飞，不断的问着自己，这个女人，将要陪伴我一生？

心里充满了感慨，酸甜苦辣，五味凝结，我还没有找到爹，我说不明白，若是有一天爹知道我已经成家了，他会如何？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已经站到了床边，花花身上擦了脂粉，都是上好的精品，香味缭绕，浓而不烈，我的心跳动的像是在敲鼓，站在床边，却不敢上床，摸着自己的脑袋，踌躇了老半天。平时和花花混的很熟，但此刻彼此的身份一下子变了，感觉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花……花花……”我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看的出来，花花也羞的不得了，知道我进了屋，连动都不敢动，我猜想着，她那张被盖头蒙着的脸，肯定也飘满了红晕。

花花没回应，我也不好一直追着她说话，雷瘦子脸皮厚，在办喜事之前，朦朦胧胧和我说了些洞房的事，可是我听着就感觉面红耳赤，事情摆到面前，更是手足无措，傻愣愣的站在床边。

“花花，远叔……远叔说了，你们村里的规矩，我在这儿呆半个时辰，就要出去的……”我吭吭哧哧的说道：“我们两个，说说话儿吧……”

花花还是不出声，我只当她害羞，初开始并未在意，但是偶尔抬头瞥了一眼，突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儿。

顿时，被酒劲儿还有喜庆气暂时冲散的心头的疑虑，又渐渐的浮现了，我说不清楚是怎么不对，可心里却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我一下子盯着花花，看了几眼，终于知道了隐隐的不正常是从何而来。

披着喜装的花花，如同一截木头，没有生命的木头，躺的那么端正，连呼吸都察觉不出。我的慌乱猛然达到了顶点，什么都来不及想，伸出手，一把就掀开了蒙在她脸上的红盖头。

“啊！！！”

在盖头被掀掉的同时，我的脑袋好像被一柄大铁锤狠狠的砸了一下，积压在心底这么多天的各种情绪，可能就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我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惧。屋子里的红烛还在燃烧，把小小的洞房照亮，借着烛光，我清清楚楚的看见躺在床上的新娘子，根本就不是花花。

满身披裹着喜装的新娘子，仿佛是一具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又经过了炮制的干尸！尸体缩水，五官已经彻底变形了，干巴巴的一层皮，包着骨头。“新娘子”的脸又黑又硬，眼眶和嘴巴，已经是黑乎乎的空洞，被这一片红霞般的喜装衬托着，无比的怪异，又无比的吓人。

唰！！！

我头上立即冒出一层汗水，身上的酒意也好像马上消失了，蹬蹬的倒退着，一口气退到门边，转身就冲了出去。

我冲出房门，又冲出小院，脑子完全是乱的。当我冲出院子的时候，黑暗中闪出了娄远的身影，他可能一直都在附近守着，我在洞房里那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惊动了他。

“小牛，静一静，静一静……”娄远抓着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大，我挣脱不开。

“你们到底是要搞什么！”我心里的恐惧，在此刻完全化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感觉自己被欺蒙，被羞辱，我死死的盯着娄远：“娄家就是这样招亲的吗！”

娄远的涵养很好，我已经彻底愤怒了，他还是不和我计较，一直都在规劝。但我只想冷笑，我还是太傻，太年轻，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家产万贯，柔美娇娘，这样的好事，除非做梦，若不是做梦，怎么可能落在我身上？

“小牛，喜宴就快要散了，咱们有话可以慢慢说，莫要惊动了族人，成吗？”娄远很诚恳的劝说我，但我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死命想要从娄远手里挣脱出来，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念头，马上离开娄家村，一刻也不想逗留。

我们两个人挣扎纠缠着，村子里打更的更夫恰好看到了，一溜烟的朝喜宴那边跑过去。喜宴还没有散，娄家村平时没有什么喜事，一帮人难得找到热闹的时候，都不肯罢休，正喝的高兴，更夫把事情一说，娄奶奶立即带着一大群人，匆忙朝这边来。

“娄远，这是怎么了？”娄奶奶本来很高兴，可是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看不出来？一看见我和娄远正在纠缠不清，就知道我肯定是恼了。

我对娄奶奶一直带着几分敬，几分畏，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如同亲情一般的情绪。从我来到娄家村，娄奶奶就对我另眼看待，温言合语，真的如同奶奶一样。但是现在，她在我心头的印象已然完全改变，招亲，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大喜的日子，你这是要作甚？”雷瘦子估计也喝出了几分酒意，唯恐把喜事给弄砸了，赶紧跑到我身边来劝，但他屁都不知道，我现在也没时间和他解释，用力挣开娄远抓着我的手，把身上的喜装刺啦一声撕下来，重重的丢在地上。

“娄奶奶，我敬你是长辈，也感念你这么些天对我们照顾有加，但今天这事，是你们有意来羞辱我的吗？”

娄奶奶不说话，脸上的喜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驱散了。她拄着拐杖，在原地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回过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我本家的人留下，其余的，先都散了吧。”

娄家村是一个大家族，村里人都姓娄，但在这里繁衍生息了这么多年，族里也是有分支的，娄奶奶嫡系的族人，是她的本家，人数不多。她在村里威望高的无以复加，话一出口，众人虽然还想继续看下去，却不敢违逆她的意思，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散去了。很快，周围只剩下十几个娄奶奶嫡亲的本家人。

“孩子……这件事，是老婆子一个人的主意，跟旁人无关，你要责怪，怪我就行了。这门亲事，委屈了你，要打要骂，老婆子都受着。”娄奶奶放下手里的拐杖，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为了我的孙女，什么我都认了……”

“老奶奶！”一群人看到娄奶奶跪下了，大惊失色，跟在娄奶奶身后，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我心里的怒火原本压制不住了，要是娄家村的人用强，或者百般狡辩，我可能会越来越怒，但娄奶奶二话不说，把所有责任全都扛在身上，偌大的年纪，不惜颜面，直接跪在当场，这让我也跟着惊呆了。

“老奶奶……”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花花的叫喊声，她在夜色里心急火燎的跑到跟前，一把就扶着娄奶奶，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娄奶奶起身了，身后那些人却没有动，依然跪的端端正正。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雷瘦子喝的晕头转向，本觉得这时候花花该是在洞房里，但花花一跑过来，雷瘦子顿时也懵了。

“孩子……”娄奶奶显然不是普通人，可是这个时候，她老迈脆弱的和所有的老人一般无二，软塌塌的被花花扶着，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她的眼角，淌下几滴浑浊的泪水，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哀求：“孩子……只求你……只求你不要悔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