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生意红火,几个伙计跑前跑后忙不过来,宋人杰他们坐下之后,叫伙计来点菜。娄远也说过,宋人杰的家里颇有余财,生活精细,三个人点了八道菜,每道都是时令特产,伙计知道是遇见了有钱的主儿,一句一句的恭维着。
“十年陈的绍兴花雕,先给三位小爷来一坛!”伙计记下了菜,冲着后面吆喝了一声,又点头哈腰的对宋人杰和刘氏兄弟道:“这会儿正忙,三位爷稍等片刻,我去跟后厨说,叫他们先紧着三位点的菜做。”
“拿去。”宋人杰也是顺毛驴,看见伙计有眼色,心里很是受用,抬手甩了个二钱的银角子当赏钱,伙计高兴坏了,忙不迭的道谢。
待到宋人杰他们吩咐完了,伙计顺势跑到我们这一桌,一看见我们三个的打扮,先就冷了脸。这些跑堂的什么人没见过,眼里都是长钉子的,一个比一个毒,料定了我们身无余财,话语随即冷了几分。
“吃点什么?”
“照他们那桌,给我们来一份儿。”雷瘦子指了指宋人杰他们,连着饿了那么久,这货闻见饭菜的香味,眼珠子都红了。
“别!”我赶紧拦住伙计,老哑巴老实本分,身上就那么点盘缠,不能挥霍:“给我们来三碗素面,再加一盘白馒头就是了。”
伙计冷哼了一声,嘴里嘀嘀咕咕的,可能是嫌我们要的少,却白占了一张桌子。雷瘦子要跟他理论,被老哑巴拉了一把,冲他摇摇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宋人杰给的赏钱没有白费,不多时,他们点的菜流水般的端了上来,黄河鲤鱼焙面,铁锅蛋,皆是河南这边出名的菜品,三个人就着酒,一顿风卷残云。一边吃,还一边不停的斜眼朝我们这边看。
“有些人,天生的穷命,就算倒插门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依然还是穷命。”刘英撇着嘴,似笑非笑的说道:“宋世兄,你说是不是?”
“草秕一般的贱命,与他计较那些做什么。”宋人杰举着酒杯,淡淡的说道:“我们吃我们的,叫他们看着吧。”
我的拳头顿时攥紧了,憋了几天的火气着实有些压制不住,老哑巴不想我们起冲突,赶忙给我倒水,想转移我的注意。
此时此刻,我不仅仅是怒,心里还悲。尽管我不知道七门的隐秘,但我是陈师从的儿子,我也是七门的后人,河凫子七门在那些年的血雨腥风中顽强的挣扎存活,全要靠同门之间的信任和扶持,宋人杰小有资质,然而却是这种心胸,我真的不知道,将来他们如何能顶的起七门的重任。
宋人杰他们连吃带喝,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我们要的面和馒头才端上来。刘英完全是围着宋人杰转的,知道宋人杰敌视我,抓着一切机会极尽羞辱之能,呲牙咧嘴的冲我们举着半只吃剩下的道口烧鸡,那意思无非就是扔了也不给我们吃。
老哑巴把一盘白面馒头轻轻推到我跟前,拍拍我的手背,冲我摇了摇头,他唯恐我会忍不住气,劝我要忍耐。
虽然饿了几天,我却一口也吃不下,脑子里一会儿是爹孤身一人冲杀在大河中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宋人杰和刘家兄弟轻蔑的嘴脸。
就在我气的一口饭也难以下咽的时候,跑堂的伙计来到我们桌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完全变了,半弯着腰,笑的很亲热。
“豪客给公子爷添菜,上八珍席面一个。”伙计有意放开了嗓子,洪亮的嗓音在酒楼内回荡,这一嗓子吆喝出去,不仅仅是宋人杰他们,就连其他桌的食客,也都暗中咋舌。
河滩偏远,没什么好东西,最顶尖的酒楼里,大多只能做一桌中八珍,材料不地道,价钱也贵的要死。阳丰这间酒楼算是好的,勉强能凑出一桌上八珍的席面,上八珍里又分四味海八珍和四味陆八珍,适逢乱世,物价飞涨,这一席上八珍,竟然涨到了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河滩上一个打鱼或者行船的,忙碌一年,不得清闲,抛去平时开销,到了猫冬的时候,能存个一二两银子,一家人就恨不得烧高香了。宋人杰家有余财,但是来这里吃饭,也只是要一些时令鲜品,至于上八珍,估计他吃了也会肉疼。
我禁不住有点目瞪口呆,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弯了,那伙计明显是冲着我说的这番话,我这辈子第一次来到阳丰,不知道是谁会暗地里帮我点了这桌上八珍。
“你们这是搞什么鬼?”雷瘦子已经把一碗面吃的底朝天,听了伙计的话,当时就犯疑了:“我们可没有银子结账。”
“不用爷破费,已经有人帮爷结过了,爷只管安心享用就是。”伙计和吃了蜜一样,嘴甜的不行:“上八珍四凉八热两个汤,还有四样精细点心,鲍翅都要发制,爷先等等,拿几个凉菜下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