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履历,包括身为蒙古人却成了下等奴隶的遭遇,俞家父子一直视为奇耻大辱。所以很少在人面前提及。今天突然被朱重九主动给问了出来,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然而朱重九今天把他叫叫进来参加军议,却不是为了追查他的血统。点点头,笑着安慰“你不要紧张,你们父子昔日在战场上的表现,大伙有目共睹。只要跟大伙一条心,谁也不会拿你们当外人。”
“多谢,多谢大总管厚爱!”俞通海的眼睛顿时也红了起来,拱起手,结结巴巴地表态,“属下,属下愿为大总管粉身碎骨。”
“马上的确有一件任务交给你,却不是要你粉身碎骨!”朱重九笑了笑,轻轻点头,“据情报处探知,益王已经亲自领兵参战。此刻正与王宣将军在诸城一带对峙。其身后的胶州、莱州等地,各万户,千户所形同虚设!因此,参谋本部提议,以一支偏师,从海路直插胶西,切断益王退路。然后,与王宣前后夹击,围住此人,逼脱脱分兵去救。俞通海,你可愿意为大军先导?”(注2)注1:雀蒙眼,即夜盲症。古代因为营养不良,夜盲症非常普遍。
注2:正史中,红巾大将毛贵,便是从长江边上的海州,直扑胶州。然后以闪电般速度接连击败当地守军,进而拿下了整个山东半岛。
第十九章 血祭 (下 三)
第十九章血祭(下三)
“末将,末将誓不辱命!”俞通海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站起来,双手抱拳。说话的声音微微战栗。
激动得是,明知道自己是蒙古人,朱总管依旧给与了自己毫不保留的信赖。紧张的是,自家虽然当年在水师万户所生活了好几年,却根本就没坐船出过海。丝毫不熟悉胶州那边的水文,万一把大军给领到礁石区,那可就百死莫孰了。
非但他自己,包括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说大元水师万户的俞廷玉,都根本不熟悉胶州湾的水文。大元朝的水师在近二十年来,基本上就是个笑话。否则,也不会连方国珍都打不过,每征剿方贼一次,结果都是让方贼官升三级。
“令尊昨晚已经带着令弟通源混在商船中提前去那边了,他会负责给大伙指示登岸的位置。”仿佛能猜到俞通海在紧张什么,朱重九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补充。“那条航线,是蒙元山东的官商特地开辟出来走私通道。自从脱脱封锁运河之后,咱们淮扬商号销往北方的货物,六成以上走得都是这一航线。情报处和水师里头也有很多弟兄跟着咱们这边的商船跑过好几趟,可以在旁边协助你!”
有人负责在海上领路,困难立刻减少了一大半儿。至于登岸之后如何摸向胶州城,以及从胶州杀向诸城最短道路,俞通海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指示清楚。当即,挺直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大总管放心!末将,末将一定,一定把大伙平安送到胶州城下!”
朱重九欣慰地点点头,信手从桌案上拿出一份手画的地图,交给俞通海,,“好,我这里有份舆图。你根据自己的记忆对照一下。发现有错误的地方,赶紧标出来。标完之后,将舆图交给冯参军,然后你自己就在议事堂后面找间屋子睡下。养足精神,咱们今天下半夜登船出发!”
“是!”俞通海双手接过地图,扑在桌子上,开始认认真真地校对。
朱重九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迅速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大声命令,“从现在起,大总管行辕封锁,没有指挥使以上将领签发的手令,谁也不准出门。”
“诺!”众文武齐齐的站直身体,答应得异口同声。
“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副指挥使耿再成、参军逯德山!”朱重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发号施令。
“末将在!”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个个挺胸拔背,满脸喜悦。当年夜袭淮安,为大军打下第一片落脚点的,是他们第五军的将领。如今为大军破局,跨海北征的,也是第五军的人。此战若能获胜,淮安第五军必将名动四方,他们三个主事的将领,也必将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回去挑选十五个营头能够夜间视物的弟兄。不要打散建制,就以营为单位,立刻吃饭休息,养精蓄锐。今夜子时在满浦城外上船。每营一艘,上完就起锚。连夜顺流而下,从北沙寨出海,明天午时,在郁州岛东侧集结待命。”(注1,注2)“诺!”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副指挥使耿再成、参军逯德山躬身领命,带着麾下几名将校,快步离开议事堂。
椭圆形的桌案旁,立刻空出了一小半儿位置。朱重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大声命令,“第三军指挥使徐达,从今天起,你全盘统筹淮安、高邮两地的防务。半个月之内,本总管不想看到任何鞑子踏上这两府地面!”
“末——将?遵命!”徐达微微吃了一惊,却没有做任何质疑,而是选择了接受任务。
“第一军副指挥使刘子云,第二军指挥使胡大海,本总管领兵北上时,你们二人以及麾下将领,暂时归徐达调遣。水师第二舰队、情报处和内卫处,也是如此!”
“不可!”
“大总管且慢!”
众人这才明白,朱重九要亲自带队去偷袭胶州。一个个大惊失色,劝阻的话脱口而出。“海上风高浪急,主公岂可亲涉险地?”
“主公乃万金之躯,岂可做此鲁莽之事。有第五军足够了,主公务必收回成命!”
“主公,末将愿意替你去胶州。您坐镇淮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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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时隔一年半,朱重九终于又掀露出了他固执的一面。毫不客气地将众人的话头打断,“海上风高浪急,别人坐船,就比本总管安全么?至于万金不万金,本总管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还亲自上阵冲杀呢。怎么现在,就成了泥巴捏的摆设了?”
“主公,主公三思。臣等,臣等没有,没有那个,那个意思!”众人被抢白得语塞,却丝毫不肯让步,只是苦口婆心地劝阻。“您,您如果有个闪失,让,让淮安军十万弟兄,让淮扬高邮三地数百万黎庶。。。。。”
“停,停住!”朱重九用力拍了几下桌子,再度将众人的话打断,“你们提醒得好,咱们淮安军的继承顺序问题,的确该提前做个准备了。免得哪天我有个闪失,自己内部乱成一团糟!”
“主公何出此言?”众人闻听,立刻又顾不上劝阻朱重九带兵北上,七嘴八舌地开解。
“主公近年才二十岁,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以您的武艺,谁能轻易近得了身?”
“主公,不要说此丧气话。您武艺高强,又知兵善战。只要不亲自以身涉险,必能领着我等重整汉家河山!”
。。。。。。
“天有不测风云!在昨天之前,谁曾想到过大总管大业未成,含恨撒手西去?谁曾想到过,大总管一走,赵君用等人立刻会变成这幅模样?”朱重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慢慢变低。
甭看一直在装聋作哑,事实上,芝麻李去世后赵君用等人的反应,给他带来的打击非常大。他无法想象,一旦自己遭遇不测之后,身后的事业会变成何等模样?而上辈子所看的幻想小说当中,穿越者不死定律,显然在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适用。既然芝麻李能因为血液中毒而逝,他不敢保证,同样的结局永远轮不到自己。
“这,这。。。。”众人知道朱重九说得全是实话,无法反驳,一个个义愤填膺。
“就这么决定了!”朱重九又用力拍了下桌案,郑重继续宣布,“黑丁,你刚好在,你来做个见证。咱们淮安军的接位次序是,万一我遇到不测,大伙则推徐达为主。。。。。。”
“主公!”徐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含着泪叩头,“主公,切勿下此乱命。末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末将愿意追随你一道去阴曹地府,再造一次阎罗王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