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来不及揣摩张让是怎么将这些账目搞到手的,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他曹家什么时候灭门?大概有多少人会因此遭受牵连?」
张让收起账目放进绣花布包内,盯着曹嵩刷白的脸:「想要问我怎么
弄到这个的对吧?这宫里朝外上上下下,有几件事能瞒得了我?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
春天…不算炎热,可曹嵩体胖,加上紧张,那时已是汗落如沐。
张让语气缓和却冰寒:「当然,曹腾…曹常侍是我们的前辈,他的后人我们也不能不照顾,只要你能说服你儿子辞职,我张子敬不会因为这事儿去告发你,否则…你儿子不让满朝官员好过,咱家也自然不会让你曹家好过,倘若这账本…奏请到陛下那儿,不但你曹家满门保不住,就连拿到隐居的曹节也要把这分钱给吐出来。曹亭侯,我想你是聪明之人,掂量掂量吧。」
曹嵩顿时如坠深渊,周身寒彻。
他不但没能保护曹操,反而为他带来毁灭性灾难。
他平时总是教育曹操要这样要那样,责怪他这不懂那不懂…可如今,究竟谁才真正不懂?
看来,总是一心教育别人的人,并不比被教育者高明多少。
一路行来济南…
曹嵩在马车内想了很多,他责怪自己一辈子只学会了「等」和「忍」,没学会父亲的廉洁和儿子的磊落。
上对不起在天的父亲之灵,下不配做儿子的榜样!
当曹嵩看到陛下连发的三封嘉奖诏书时,他更是思绪万千…
泪水扑簌簌落…
唉声叹气,泪水涟涟,不夸张的说…曹嵩是病着睡到济南的。
黄河波涛旖旎如带,朝阳在河面上洒下点点金光,像跃动的火星。
曹嵩却无心观看,凭舱听日夜浪涛不休,情殇人只怕船儿早早靠岸。
——不义之财莫伸手,伸手必致祸。
此时…
曹操听到门子的呼喊:「国相大人,老太爷到!」
曹嵩心头有万般委屈。
曹操还以为门卫瞎报告,或者哪个长得年老的老人为了讨口饭吃,自称是老太爷。
他想都没想到曹嵩…会从千里之外的洛阳赶来。
所以并未起身,继续和陈宫等人闲话:「等今年秋天收了水稻以后,组织民工加高黄河堤坝…」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传出…
昏黄摇曳的油灯照射处,一位年迈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扶持下,迈进后院门槛。
那年轻人是曹操的弟弟曹德…
至于那看似年迈的老者,除了曹操的父亲曹嵩还能有谁?
此刻的曹嵩完全没有人们印象中的大司农那样气宇轩昂,衣着光鲜。面色憔悴,目光忧郁,像是一个病了太久的病人被扶出病房。
这还是…曹操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的虚弱,他印象中父亲很胖,像是一个不倒翁…可如今,瘦得如同被刀斧砍成一段朽木。
「父亲,您怎么来啦?怎么病成这样?」
曹操端着酒杯突然身体发直,赶紧放下杯子和蒲扇连滚带爬地从席子上爬过去一把抱住曹嵩。
陈宫等慌忙安顿曹嵩,拿来软垫子给曹嵩靠墙倚着,众人安排曹嵩和两位太监吃些晚饭。曹嵩只喝了点汤,摇头说吃不下。
众人识趣的退下…好让他们父子说私家话
曹操将曹嵩扶进内室,让曹嵩在席子上躺下,父子在春天末尾的夜晚…在油灯的闪烁下,进行第一次关于辞职问题的对话。
「父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跑到济南来?」
「我来,是要你辞职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