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震颤起来。
“师弟,既然一定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那么肯定要公平一点,不是吗?”
白宇云在白知秋深沉的目光中缓缓行礼,然后堪称彬彬有礼地向后退了一步,毁坏大半的尸体骤而一颤,虚虚支了片刻,倒在那名长老旁边。
继而被扑簌倾泻的碎石掩埋了。
白知秋默然敛眸,转身回望。
怨煞四溢之下,金光愈发稀薄了,连金线的尽头都鲜红似血染。白知秋凝视了片刻,再一次伸出手,召唤金线回到他手中。
万象天阵局当中,最核心的阵眼,始终是担在他的灵魄之上的。那一部分灵魄,白知秋从来都没有动过。而分出的这一半是为了护佑生魂,终有一日生魂抽离,他自然不再需要其他人进入阵局替他分担。
而核心阵眼,早已在一百七十二年前化为万象天的护阵。明信破除纸伞上的封禁,灵力冲刷之下,他用于护佑生魂的一半灵魄自然可以苏醒过来,短暂脱离阵局。
和白宇云所以为的,怨煞暴走,他的灵魄会被迫归于一处,恰恰相反。
这些金线,在改换阵主之后,便与万象天没有太多关系了,白知秋拽住金线一端,另一端纷纷从石壁上脱落而下,拂过生魂时不着痕迹牵系在它们身上,再狠狠拉回掌心。
满室鲜红随着生魂的又一次被封印逐渐淡去,但缭绕在手掌上的黑气却淡不下去了。它们顺着他的手掌往上爬,与灵魄上萦绕的玉质的温润白光交融在一起。
手指上垂坠的金线轻轻摆了一下,与在指根上缠绕了上百年的因果线别无二致。
这一刻,眼中所见的场景,其实处处都是矛盾的——被破坏的石室,完好无损的石台,仙人所特有的灵魄金光,还有黄泉道上驱之不尽的怨煞……
白知秋有些失神,但下一瞬,就有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扣住了他的手。
谢无尘唇线紧抿,不由分说地就拽着白知秋往出走。白知秋在大地震动中被他拽得一踉跄,反而因为躲避不及险些被碎石砸到。他回过神,驱散将要挨到谢无尘的怨煞,觉得自己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应该问谢无尘一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一句都说不出。
“无忧天遇袭,我进不去。”谢无尘面沉似水,就像白知秋刚醒过来时候一样,根本不给他分任何眼神,“掌门让我来找你。”
白知秋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道:“谁在无忧天?”
“掌门,先生去了芸笥天,尸傀已经快逼到白玉广场前了。”
“不会,它们没那么轻易过白玉广场。”白知秋淡声回答,随之放出灵识。
那灵识是无可置疑的强大,瀚如海潮,一波一波荡漾出去,汹涌地令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芸笥天,万象天,无忧天,就这样如一张图卷,展现在白知秋脑海中。他神念一动,便有丝线从灿金的大阵之上垂坠而下,有如破开层云的电光,径直劈落向无忧天。
在电光到达之前,一道屏障一样的光芒顿时大盛,在拦住白知秋的攻击后,以另一种更加狠绝的姿态,猛然回击。
攻击落在阵中,撞得大阵像是受了风的烛火,霎时明灭起来。
白知秋手指不由一颤,不自觉收紧。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让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要收回手。
谢无尘猝然收紧手,停步转身,死死盯着白知秋。
进入万象天阵局的石道在白知秋记忆里本来就不是很长,何况谢无尘用了符箓,出来需要的时间自然更短。前方几步就是出口,于是这里没有设灯盏,白知秋只能凭借自己的目力去辨认谢无尘的脸色。
他觉得谢无尘好像是被那些怨煞影响了,盯着自己的眼神甚至隐隐透出些可怖,让他在对上白宇云时都从未有过的畏缩突然间隐隐冒了头。
“我……”
“白宇云说你自毁肉身,什么意思?”谢无尘没等白知秋出声就劈头盖脸地问,“这一座阵法,为什么会与转生阵那么相似?同你又是什么关系?”
“……”
白知秋眨了下眼,眸中神色渐渐沉下去。
从地底下漂浮出的红光还在向头顶的阴云汇聚,阴云之下,灿金色的阵局缓缓运转,在地面上投出并不明显的明暗变化。
谢无尘落在这样的眼神中,感觉胸中砰然跳动的心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毫无挣扎可能地砸在地上。
白知秋面无表情捋开谢无尘的手:“我去芸笥天破尸傀阵,让夕误和姜宁去无忧天。无忧天阵局虽强,却没有阵主,你们四人合力,应当有可能破开。”
谢无尘伸出手,却抓不住那雪白的袍角。它擦着谢无尘的手背飘然掠过,轻得像一阵风。
白衣当风,墨发飞扬。
被分割成两半的天空下,狂风肆虐。暴乱的灵流越过横割在中间的丝线,肆无忌惮席卷过满地狼藉的白玉广场。秦问声虚扶着周临风,又往他口中送了一颗丹药。姜宁挡在阵前,遥遥望着对面由尸傀所组成的阵局,面上阴晴不定。
饶是时不时会抱怨阵法来得不够好用的秦问声,在此时此刻,都隐约发觉了两方阵法之上的端倪。她难以确认,姜宁却越推算,越清楚——
白宇云身后的尸傀阵,正是他们头顶这一座灿金大阵的反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