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笑,声音清脆的问:“死的是陶发,左手没有三只手指,对吗?”
医生愣了愣,才回答:“对。”
“那我就不看了。”
医生的目光此时反倒露出悲悯,大约以为三月年纪轻轻,受的刺激太大,低声问:“就你一个人吗?你母亲或者家里……”
三月平静地说:“我母亲几年前就已经和他离婚,所以跟他没有关系。我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我都没有见过,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褚颖川看着三月,她离自己不过几步,白炽灯落下的光环罩在她头上。漆黑的眼明明是在看人,却仿佛没有焦点,他疑心这满屋的人,大约谁也无法进入她的眼内。
蓦地,死去女人的女儿尖叫:“不!我不要赔偿,我要告他们!明明就是他们酒后驾驶!明明就是他们不对!!”
三月侧过头去看那哭叫的女孩,别人并没觉得怎样,但褚颖川分明看见三月的瞳孔都开始收缩。
“我要赔偿。”三月低低说:“我不需要走什么法律程序,我只要赔偿。”
女孩的哭叫声戛然而止,猛地扑过来,在被别人拉住后用力吸了口气,高声喊叫:“什么人生什么样的种,就知道钱!那是你爸爸,你爸爸被人害死了,你要钱???!!!”
三月看着她,身穿银色亮片纱衣的美人,连同色的裤子都是散摆,更托出一双细得如筷子般的腿,衬着丰满的胸与臀,很像她的母亲。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也不过是偷窥过那个女人一眼。
三月低下头,也不做声,只是填写医生递过来的表格。
医生鲜少见如此合作的家属,不禁和声和气的问:“火化日期?”
“这个我不管。” 三月手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向两边微微挑起,眼睛也眯了起来,温和的笑说:“你们随便火化随便扔掉就好。”
医生呆呆地看着三月将填好的表格,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大约觉得自己听差了,又问一遍:“什么?”
“你们怎么处理无名尸体?”
医生顿时挺直背脊,用严厉且坚定的声音斥责:“百善孝为先!而且,这不合规矩!”
“抱歉,我没有义务和时间处理,我来只是确认尸体。” 三月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些微的火星映红了她的眼。
女方亲属呼呼啦啦来了一群,哭叫的女孩声音已经低下去,抽泣着,仿佛是累了。
三月忍不住微笑。想起自己女同学结婚后偷情,被丈夫捉奸在床,盛怒下打电话要叫人,据说她的丈夫在黑道很有些关系,奸夫一时惊吓,顺手拿起床头灯砸了过去,丈夫就再也没有起来。
她那时天真的问同学:“奸夫杀人,被判终身还是死刑?”
同学嗤笑了出来,嘴上迪奥的唇彩看起来就仿佛是她脖子上的足金项链,一样闪闪发亮。
“他家里多的钱打点加赔偿,根本不用坐牢,前两天还满街逍遥呢!”
此刻亲属们七嘴八舌的吵杂,像早晨菜市场里小贩们的开价吆喝。女孩却越来越慌乱,仿佛滑板的人遇到海啸,力单势微的没有了逃脱升天的可能。
三月觉得隐隐头痛,转身离开,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在叫:“三月……”
她忍不住皱起眉,抱住双臂,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大喊:不要叫,不要叫!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讨厌那个名字,带着厌恶的男人女人,想起出生的月份,随意为她起名。仿佛喉咙里的黏痰,咳的一声吐出。
褚颖川也避出门,不远处出了廊道就是医院的环形大厅,明亮的灯吊得格外高,更将黑白相间的理石映照得净明透亮,如同撒上一层白霜。而三月,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似火红的枫叶,走在霜上。
他忍不住唤她:“三月……”
可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偏身边的人不合时宜的开口说:“卫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