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铤据探子回报,谓前面山上树林中,旌旗隐约,有龙旌凤旆夹杂其间,必是满洲主努尔哈赤在山上也。刘铤大喜,立即传令三军,束装待命。刘铤披挂上马,手执镔铁大刀,带着众兵,猛冲过来,拍马上山。满洲军冲前抵御,刘铤舞动大刀,左右盘旋,上下翻飞,果然英勇不凡,杀到满洲军东歪西倒,纷纷溃逃。
刘铤正欲深入山中,忽然一声炮响,两旁林内,满洲军排山倒海而来,喊声大振,锐不可当。刘铤大惊,急向山下退回。满洲军衔尾追击,刘铤退回山下,反身接战。两方军马,势均力敌,杀到日落西山,仍然未分胜负,双方均感疲倦。刘铤越战越勇,下令军士挑灯夜战,燃着火把,再冲过来。
忽见南方官路上,一彪人马杀到,火光中看见众军皆穿明兵服装,大旗上书一个杜字。刘铤大喜曰:“杜总兵到来助我,今夜必可擒满洲主也。”乃上前相迎。
两军相近,一员大将,头戴金盔,身穿铁甲,手执大刀,骑着黑马,正是明朝大将,以前尚未认识,正欲询问,来将先问曰:“将军就是刘总兵耶?”
刘铤应声未完,来将大刀疾起,一刀砍来,刘铤急举刀一格,左边闪出一人,手执银枪,一枪将刘铤刺落马下。杜军一齐动手,刀枪并举,向明兵冲来。满洲军乘机掩杀,杀到明兵茫无头绪,自相践踏。战至天明,刘铤所部明兵,全军覆没。
原来努尔哈赤击败山海关总兵杜松之后,俘获明兵万人,脱其服装,使满洲兵穿上,假扮明兵。刘铤未知杜松已败,乃中其计。
此时杨镐四路明兵,尽皆惨败。消息传至京师,明帝大怒,立命将杨镐拿解回京,以丧师误国治罪,改派兵部侍郎熊廷弼代任辽阳经略,并赐上方宝剑,率兵出关,抵御满洲军。
熊廷弼为湖北人,身长七尺,素有胆略,当下领兵来到山海关,见难民纷纷涌来,问及情由,知铁岭已失,沈阳吃紧,熊廷弼即领兵昼夜兼程,赶到沈阳城来,督率军士,修城垣,造战车,备火器,严守城池,果然军心大振。
熊廷弼再分兵二十万,分守附近山隘要地。努尔哈赤领兵来到,见沈阳有备,不敢冒昧进攻,便挥兵转攻叶赫。
时,纳林布禄已死,由其弟金台石继位,闻满洲军来犯,急率将兵把守东城,抵御满兵。三日后,努尔哈赤领兵来到东城之下,下令攻城。满洲军纷纷缘梯冲上,叶赫以矢石打落,无奈满洲军前仆后继,狂冲而上,叶赫兵无法抵挡,被满洲军冲上城上。金台石在城楼上见满洲军冲动,急执刀杀出,不料一阵乱箭射来,金台石中箭倒地,被满洲军拥上生擒。
努尔哈赤杀入城中,军士推金台石上前,努尔哈赤喝令枭首示众。金台石厉声大喝曰:“我生前不能抗满洲,死而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将来无论传下一子一女,亦要报此冤仇也。”语未毕,刀光一闪,金台石之头已落地。
努尔哈赤命多尔衮拾起金台石之头,至西城招降。西城贝勒布扬古,原是布塞之子,布塞女儿,曾许努尔哈赤为妃,与努尔哈赤本有姻亲关系。是时,多尔衮来到城下,以竿举起金台石首级,高声大叫布扬古若出城投降,决不加害,且念舅舅亲谊,保证照旧录用。布扬古无奈,开门出城,拜倒马前。多尔衮引起布扬古往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已忘记碑文之言,许布扬古投降,仍任原职,叶赫遂亡。
熊廷弼任辽阳经略三年,人民安居乐业,鸡犬无惊。努尔哈赤亦大修军备,准备再攻明兵。
读者诸君,当能忆及尼堪外兰之事。尼堪外兰当日纠合明朝总兵李成梁,杀努尔哈赤之祖若父,努尔哈赤发兵攻打明兵,新总兵懦弱无能,将尼堪外兰擒拿,送交努尔哈赤枭首示众。其副将布拉,保护尼堪外兰之妻子,逃入关内,望北京城逃亡。时当隆冬,风雪载途,尼堪外兰之妻,不堪风雪流亡之苦,中途病逝。布拉带着五龄幼主,继续奔逃,来到北京,改中原姓氏,姓马名龙,呼幼主曰马宝。来到京城之后,人地生疏,无以为活,幸布拉精通技击,乃闯荡江湖,鬻技为生。
一日,布拉携阿宝在前门外卖技,忽有一僧人经此,驻足而观,见布拉仪表非凡,武技超卓,不类普通江湖之人,一五龄幼子,在旁嬉戏,虽然衣衫褴褛,但是相貌聪明,头角峥嵘,不禁暗暗赞羡,俟布拉鬻技完毕,上前招呼。自称是山西五台山上文殊禅院僧人,法号澄溪和尚,应藩士田畹之邀,率领寺僧,来京师作法事,今法事已毕,不日将回五台山去,君之公子,头角峥嵘,若有良好教育,他日必成大器,如君不弃,愿携归五台,教育成材也。
布拉视澄溪,熊腰虎膀,丰度飘然,龙行虎步,相貌魁奇,知为一个得道高僧,便长叹一声曰:“鄙人以国亡家破之身,流亡江湖,无力教养幼主,枉负我七尺昂藏大丈夫也。鄙人亦厌倦繁华久矣,久欲求一清净土,以抚幼主,而了余生。大师如欲收养此子,鄙人可否随同前往,在空门内求一椽之地欤?”
澄溪诧曰:“若非君之儿子乎?君非中原人士乎?何以有国亡家破之语?”
布拉曰:“大师如认为不渎清听者,请偕鄙人至清静之地,从头细说。”
澄溪诺之,乃偕布拉挈阿宝行。
澄溪在京,卓锡于西山碧云寺,乃偕二人回寺内,共进禅房。窗明几净,环境清幽。澄溪肃布拉坐,阿宝则若小鸟之依人。
坐定,布拉叹曰:“实告大师,鄙人确非中土人士,乃关外鄂多拉族之贝勒,酋长尼堪外兰之副将也,此子为我主之遗孤。努尔哈赤崛起长白山下,并吞各族,明朝总兵李成梁,命我主合攻满洲,初战获胜,其后努尔哈赤大举来犯,明廷皇帝惧怯起来,撤李总兵之职,换新总兵替代,向满洲乞和,擒我主交与努尔哈赤枭首,鄙人迫得保护主妇与幼主,逃亡入关。主妇不幸中途病殁,剩下我与幼主二人,相依为命,前后已一年矣。”
澄溪和尚曰:“原来君有此伤心事,贫僧亦为君不值也。满洲军嚣张跋扈,明廷主昏懦愚庸,加以阉宦弄权,奸臣当道,内而民不聊生,绿林蜂起,内忧外患,交迫而来,不久将有大变。古哲有谓,虽有智慧,不如乘势。君与贫僧皆已耄矣,惟此子年幼聪颖,若好好教育,十余年后,智慧与时势配合,其驰骋中原,为民族英雄必矣。君之所求,贫僧自当接纳,请在此住下,三日后随贫僧等回五台去也。”
布拉大喜叩谢。澄溪抚阿宝之小头,微微喟叹。阿宝年虽幼,亦知人事,掩面而泣。澄溪慰之。
三日后,澄溪和尚在京各事已毕,偕众僧回山。布拉与阿宝,亦随同前往。
回到五台山,峰峦重叠,山势雄奇,断壑飞崖,山深人静,的是一个潜修好所在。
文殊古刹,为五台山著名寺院,殿宇巍峨,禅房深?,花香鸟语,环境清幽。布拉大喜,便与阿宝事澄溪为师,长居禅院之内。布拉落发为僧,法号净余,长日多暇,教幼主以关外派武技。澄溪则授以经书。
禅院中之护法僧人冷残和尚者,少林高僧也,精通内外家功夫,尤擅超跃轻身之术,身轻如燕,跳纵如飞,喜阿宝聪明颖悟,活泼天真,亦授以少林武术,并教以轻身术,使御铁靴挑水,在穷峰绝岭间往来跳跃。
阿宝初以为苦,三年后,略有所成,便引以为乐。在三位名师悉心指导之下,文事与武功,突飞猛进。
光阴荏苒,前后十三年,阿宝已十八岁,练就一副好身手,刀枪拳棒,件件皆精,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诸子百家,六韬三略,烂熟如坭,且身材健伟,相貌魁梧,不愧为一文武兼资之好少年。
时,满洲主努尔哈赤,又率兵进攻沈阳,明兵惨败,退守山海关。明帝任东阁大学士孙承宗为辽阳经略,镇守山海关。孙承宗精明干练,勇智皆备,在山海关八里铺地方,添筑一城,名宁远城,与山海关成为犄角之势,以马世龙为总兵官,镇守宁远,训练精兵十一万,屯田五十顷,兵精粮足,壁垒森严。努尔哈赤不敢进攻,与明兵相持于山海关外,前后五载,迁都至沈阳,建筑宫殿楼台,改沈阳为盛京,对于攻明之事,仍时刻不忘,派遣奸细,潜入关内探听虚实,俟机进犯。
长江后浪推前浪,阿宝此时,不觉已长大成人矣。一日,布拉谓阿宝曰:“汝年少有为,不应长居深山,宜闯荡江湖,建功立业,前途未可限量也。”阿宝点首。
布拉复曰:“汝父尼堪外兰,为满洲主努尔哈赤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顷者,我闻努尔哈赤势力日盛,已陷沈阳,移都于此,改为盛京。满洲军直陈山海关外,幸得明将孙承宗智勇兼备,镇守边疆,使努尔哈赤不敢来犯。但此小康之局面,只能维持于短暂,不久又有变也。”
阿宝曰:“义父何以知之?”
布拉曰:“明帝昏庸,阉宦弄权,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试问忠心耿耿如孙承宗者,能久安于其位否?故我敢断定不久将来,孙承宗卸任之时,便是满洲军再度来犯之日也。”
阿宝曰:“义父果有先见之明,儿之行止又当如何?”
布拉曰:“此正汝报复父仇,大展鸿图之大好机会!澄溪方丈与藩王田畹交厚,据方丈言,田畹与山海关宁远参政袁崇焕有旧。袁崇焕,广东东莞人,智勇兼备,现率兵镇守宁远城。今由澄溪方丈,书一亲笔函交汝,带至京师,面见田藩王,恳田藩王推荐汝在袁崇焕麾下任职,汝便可与杀父仇人努尔哈赤相会矣。”
阿宝大喜。布拉便请澄溪写一亲笔函交与阿宝,并赠以川资三十两,七星宝刀一口,叮咛一番。阿宝离开五台山,登程前往。
阿宝久居深山,初履尘土,百凡事物,皆感新奇,在路上,所过市镇,少不免流连欣赏。来到北京城外,已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之时,北京城春雪已消,风和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