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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涯芳旅芳踪留欧美（第1页）

第一节他乡寻欢

几多男人，成就了吕碧城，吕碧城却不为所动，连头都不转一下，径自前行，她成就了她自己，只有到此时，她才转身还人世惊鸿一瞥，不过此时她已距离凡尘好远好远。

吕碧城的美丽可谓悄然生成，不过她却难逃，木偶之命，被人点了眼睛，虽然有了活气，却要遵循着某人的牵引。不知是谁点了吕碧城的眼睛，她按照女人内心的指引，翩然前行，本来是要寻找自己理想的归宿，却因走得过快，超越了时代的步伐，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不得而知。

探路者不光只享看迤逦风光，也要附带承受孤独寂寞，况且天涯之大，哪里才是吕碧城心中的净土？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故土，不管那是一个丰韵之地，还是一个不毛之所，注定是一生都无法替代的。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每个人来到世间，睁眼看世界的第一眼世界便是自己的故土，第一次的吃喝拉撒都跟自己的故土有关，“第一”无论在那种语境下都是一个特别的词，不是那么轻易就叫人忘记的。

故土情结最深的，不是那些一生永远留在自己的故土的人，这些人的血液中虽然流着浓浓的故土情，但要在情感上表达出来，则是有难度的。对于那些难以安分的人，特别是在当下流动的社会中，每个人一出生似乎注定要承担乡思，乡思最重者莫过于那些“事业有成”的人，特别是当他们登临绝顶之后，才发现要是没有起点的承担，自己断然是上不了这高峰的。

读起吕碧城的传记来，那个繁花热闹的欧洲城市也似乎跟她悲切起来。自古多情伤离别，吕碧城的离别没有在她的故国表现出来，却远远地跑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陌生之地悲切起来。是她不忍让故友亲朋看见，还是本身就是一个情感不敏感的人，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故国的那份情感，如此之深！

1926年，吕碧城再一次来到了欧美，她精通英语，还略懂一些法语，基本的沟通，她已不在话下，加上她生性豪迈，出手阔绰，每到一地便交上了不少朋友，并渐渐成为那里的中心。

吕碧城的欧美生活，多的是跟灯红酒绿，引来送往相关，望见她那有些放荡形骸的背影，哪里还有半点文人的气息。其实不然，吕碧城的这种“放荡”正是乡恋折磨的结果。异国生活，固然不缺吃喝，但那份味道远远不及家乡的多滋；那种感觉，远远赶不上故乡的悠远。一边是故国没落凋零，一边是他乡骄奢淫逸，两相对比，让吕碧城徒生各种迷茫与悲苦。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其实不管是谁，一出生必定都要承载着这样那样的“大任”与“小任”。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都是带着一颗纯洁的心来到世间，不过凡尘很快就会让人“认清现实”，烦扰也就不请自来了，于是杯酒、舞会、烟卷……便成了最好的消愁路径，一边打发自己，一边等待下一场的烟花漫烂，不过等来的多半是更加的寂寥与无奈。

人生中更多的使命是自己施加给自己的，吕碧城原本可以做一个潇洒由己的自由人，但她却硬是将时代的命运跟自己绑在了一块，还不自量力地企图以己之力撼动现实，结果岂能不心灰意冷？

时下流行“神马都是浮云”，要是几十年前的吕碧城能听到这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解下她的心结。虽然每个人都带有自己的使命来到世上，但人终归是世间的匆匆过客，谁也不会永远停留，谁也不能力挽狂澜，不如尽情地挥霍自己年轻的精力，透支自己年老时的希望。

不过人生的哲理奇怪就在于：只有经历过后才知晓，虽然我们的前辈们总是不吝给我们很多答案，但几乎没有人会完全照搬照抄，只有当你头破血流，留给你的精力与时间寥寥无几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凡尘世事的答案，很多都跟前辈们给出的一样，此时后悔已然毫无意义，不过就算是有后悔药，我想能够真正吃下去的，也不会很多。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哲学，读者是外人，或者是他自己。

吕碧城的美国之行是以旧金山做起点，在那里她见识了三千年的红树，为此她不惜一路从汽车、轮船到火车的折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终于到达旧金山的了达塔马利派斯山时，她还是被那参天的古木给震撼了。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管它附着在什么上面，一本书，一棵树，一个杯子，一尊塑像，甚至是一块岩石，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深沉感、震撼感。是不是人们在冥冥之中明白，人的一生跟历史比较起来，是何其渺小、短暂，终究会消失殆尽，毫厘不存，这样自然就会对历史心存敬畏了。

要说旧金山留给吕碧城最深印象的，不是那千年古木，而是那严苛之极的法律。美国法律规定，如果有人敢在市政厅划一根火柴就会受到五十美元的罚款，如果有人在电车上吐一口痰就会被罚款五百美元，这在当时可谓是天文数字。

欧美人对公共空间异常重视，他们眼中的公共空间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中国人则不然，不少人以为公共空间跟自己无关，于是各种出格的表现就出现了：随地吐痰，乱扔垃圾，高声喧哗，出口成脏……如此重的罚款让见惯了在公共空间“懒散”的吕碧城有些不适应。

个人跟环境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很多个个人在一起就构成了环境整体，反过来又能影响个人，它们之间似乎是一种永远也理不出头绪的连环扣，所以一旦某个环节沾染恶性便会随着连环扣传染到整个群体，形成恶性循环。国人什么时候才能从我做起，在公共环境中有主人翁精神，是个问题！

离开旧金山之后，吕碧城又回到了洛杉矶，洛杉矶吸引她的是卓别林、范伦铁诺的故居，谁叫她是一个影迷呢。之后，吕碧城去了美国大峡谷，在这里，她算是见识到了大自然真正的威力，那里到处是怪石嶙峋，鬼斧神工。吕碧城是一个对一切新鲜东西都感兴趣的人，她想要知道这样的石头是如何形成的？有人说是地震，有人说是洪水，她最后还亲自下到峡谷去做了一番考察呢！

之后，吕碧城开始了她的欧洲之行。第一站，她来到了法国巴黎，不过在这个浪漫之都她似乎过得并不如意。她游览了凡尔赛宫，不过因为穿着新买的皮鞋不合身，很快脚就磨破了，这让她失去了继续旅游的兴趣，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只看见几辆破旧的御用辇车而已。”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原本想象中的好心情却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细节给打破，对吕碧城这样一个天生躁动不安的人更是如此。她凡事精益求精、吹毛求疵，她很难容忍这样的一个浪漫之都会被脚的疼痛所打扰。

其实凡事又哪有那般的完美，对世事的苛责多半不过是心生的烦扰而已。巴黎这个浪漫之都，有多少人在这里浓情深爱，有多少人在此触嗅那亘古的暧昧气息，有多少人在此闲望云卷云舒，不过对吕碧城而言这一切早已湮没在凡尘的洪流中，留下的，只有自己真切的感受，只有那隐隐的不合时宜的疼痛！

偶然是个很怪的东西，世间正是有了如此之多的偶然才创造出诸多的惊喜，才铺设出那么多的奇遇，才勾勒出无数的想象中的色彩来。其实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必然，一切都是随缘，要么是人遇到了对的物，要么是物碰到了对的人！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景致，抒发出来的情感并非一样；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心生的感慨也有区别。

同样是在欧洲，平心而论意大利的景致并非要比法国好得多，不过对吕碧城而言对意大利的感觉却要比法国好得多，似乎这就是她的桃花源。吕碧城去了日内瓦湖畔的蒙特勒，在面对那几乎是画卷中的色彩和布局的时候，才华卓绝的她竟然只能够用连声的“不错”来应对，恰似一个俊俏的男子在最心动的女孩面前的胆怯与笨拙。

如画的景色最终还是敌不过吕碧城那满腹的诗华，看到那湖光山色一体，朝霞积雪相映照，她说出了“晓来江气连城白，雨后山光满郭青”；继而见到旭日东升，霞光满天，色彩绚丽无比，她又以“漠漠轻阴向晚开，晴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暖花千树，为底忙时不肯来。”来抒发情意。

三天之后，吕碧城或许对蒙特勒已经有感觉了，也不惜用别人的诗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自己赋诗一首：

谁调浓彩与奇香，造就仙都都隔下方。海峡花城胜艳，霞渲雪岭炫瑶光。

鸣禽合奏天然乐，静女同羞时世妆。安得一鏖相假借，余生沦隐水云乡。

别离蒙特勒后，吕碧城乘车前往佛罗伦萨，火车旅行时间长，慢慢地她就跟周围的人熟悉起来，特别是她那东方人的面孔更是让旁边的意大利人感到好奇，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将自己随身带的好东西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当吕碧城得知自己到佛罗伦萨的时间是午夜的时候，觉得很是不方便，便决定中途下车。车上的乘客误以为吕碧城弄错了，就告诉她这不是佛罗伦萨，不让她下车，由于言语不通，双方交流很久才得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