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理发小姐就是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势利者,面对美国最有钱有势的女人,她无法自己,而当吕碧城丢下一句“我比她更有钱”时,我敢肯定她已然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跟事件无关的旁观者了,她要做的就是对比西帕尔德夫人跟吕碧城,然后急切地找人宣泄自己的这段奇遇与她对比之后的结论!吕碧城的一句“我比她更有钱”显然没见过世面的蝴蝶的打击,但人世苍茫,千年飘然而过,贫穷富贵,起起伏伏一直在表演相同的故事,换掉的只是其中的演员而已。如此一来,便为吕碧城不值,又何必呢!
吕碧城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做旁听生,主要研习的是文学、美术,并且作为上海《时报》的特约记者。吕碧城从小就喜欢画画,加上经过西方现代美术学的熏陶,已经具备一定的造诣,遗憾的是,她的画作没有一副流传下来。
1922年,吕碧城回到了上海,此时她根本无需为谋生苦恼,不过她还是对政府的留学政策提出了批评:留学生归国后,政府不做任何奖励,任其自由谋生。恰逢时局动荡,从政的人油水颇丰,唯有这些具有真知灼见的人却因谋生而半途而废,可惜之极。
回到上海之后,吕碧城除了经营一些商业之外,将多数的时间用在了跟各地诗友游山玩水,对词赋诗上,很是潇洒。
在上海没待几年,或许是因为她在对比了中西社会现实之后,看见的尽是不如意之处,心情烦躁,却又无能为力,便于1926年再次出国,一走了之。
清理着吕碧城的足迹,似乎发现她并不像太久离开故土,其实也是这样,她虽然多次欧美游历,心则难离故土。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的那种无奈,无奈当局软弱无能,无奈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对于这些无可把控的世事时局,吕碧城能告慰自己的是无论岁月如何苍茫,唯有一心向北,永不变向!
正是如此时局唤醒了吕碧城内心的那份血肉方刚之气,让她的诗词脱离了酸楚的个人气息,有了忧国忧民的大气与厚实!
也不知道,游历欧美的新鲜,是不是将她的人生虚无冲淡了,吕碧成的人生事孤寂的,她的出游,寻求的便是一种精神安慰,不过天涯海角,她找到自己心的皈依了吗?
或许之后后半生躲开尘世纷扰,归隐青灯古佛旁,才找到了片刻的安宁,让人看得好不心疼!
吕碧成的灵魂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指引着她,注定她会成为一个内心孤寂,外表坚强的女人。这是命运对她的安排,也是上天早已注定之事。不是她,或者是那个时代能够改变得了的。
虽然长在一个传统家庭,但母亲的开明,加上后来接触到西方文明,让她渐渐变得开放起来,不过正是她自身的开放跟那个时代的保守,横生出一些孤寂来,将她的心慢慢浸染。
第二节文坛知己
吕碧城能成为文坛上的一朵奇葩,除了跟自己身后的国学功底有关,还得力于她师友辈的揄扬,这就不得不提范增祥和易顺鼎两人了。
范增祥一生虽算不上传奇,也是辗转流离,享尽荣华,尝遍疾苦。他曾任宜川、咸宁等县知事,还被荐为枢府秉笔,替慈溪太后与光绪皇帝拟诏书。不久提升为陕西、江宁布政使。民国后,他做了遗老,终日与沈曾植、陈夔龙等人诗酒唱和,不耐囊中日渐羞涩,加上寂寞难忍,来到北京屈就于袁世凯。袁世凯赏识他的诗文才华,让他做了总统府顾问等清闲之职。范增祥整日无事,只好与戏园女子逗乐消耗光阴。
袁世凯死后,最后的赏识者也没有了,年过八十的老翁虽时常得到北洋旧人的接济,但无奈家境日衰退,为了糊口,他曾在报纸上登“樊山尚书文字润例”,企图卖字赚外快,不过却被当局查封,此时的范增祥已无精力与之争辩,只身回到北平,不日便与世长辞了。
纵观范增祥的一生,起起伏伏,到头来孤寂离世,不可谓不是一种悲剧,悲剧的根源无疑跟那个时代有关:时局动荡,内忧外患,一个常人无论他在诗词歌赋上是如此精通,但在面对如此时局时,仍旧像一无根的浮萍,只能随着水波的荡漾起伏,至于哪天会不慎被水波卷起拍到岸上死去,不得而知,那种终日的惶惶感,只有自己明白。
其实范增祥的悲剧也在自身,不懂得转换,不懂得变通,一味以既有的判断来对比现实,怎能不受撞击呢?聪明人都懂得心随世动,只不过如范增祥等人,心早已被限定了,如此一来,就算是转换过来,那还是范增祥吗?或许世事人情的矛盾就在乎此呢。
范增祥一生作诗无数,诗稿高达三万余首,他常与李慈铭、张之洞等人酬唱,“生平以诗为茶饭,无日不作,无地不作”,是近代晚唐诗派的代表诗人。诗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傲气,范增祥对人多的是恃才傲物,有人将自己的诗作呈现给他,他稍微翻看一下,便回“诗中平仄不谐,典实误用,这样的诗,不看也罢”,让人当场下不来台。
不过对于吕碧城,范增祥却是异常温情与慷慨,他多次赠诗填词给吕碧城,情感最真挚莫过于“前身合时绛河星,锦织璇玑手不停。花在东风红间白,命如霜月素怜青。天然眉目含英气,到处湖山养性灵。自是悠仙无定在,莫疑漂泊凤凰翎。”一个动辄“不看也罢”的人竟然能对吕碧城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转换之大,实属少见。
这是恃才之人的共性,对于才气低下者,便是不忍结交,恐其降低了自己的身段;而对于才高八斗者,便觉得棋逢对手,惺惺相惜,那份爱怜,世间少有。
或许是感慨人生中遇到才华如此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幸事,范增祥见到吕碧城,不由得对自己的身世发出“仆一生为人所忌,是以爱才弥切。七十以后,忽见清文丽藻不屑冠带,而属钗笄;而有孤凤高寒,沧溟万里,此亦往古人所未闻也。”的感慨。
一生的功力又有谁能通透,一生的情意又有谁能领会,有些人身居高处惯了,领略够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偶然遇到一个志趣、才华相对的人,那种等待了千年之久的缘分实现,那种郁积于心的情感释放,必然前所未有,甚至有失雅态,不过管他呢。
生活中,我们不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吗?只不过是因为常被俗事缠身,变得异常圆滑,所以这种感觉淡了很多,了许多,这不能不说是人生一大憾事。
第二个对吕碧城非常重要的人不得不提易顺鼎了,他生于官宦之家,天生奇慧,有“龙阳才子”之称。虽然他才华斐然,却时运不济,经历六次会试都落第而归,不过后来好在官运尚可,官至二品。
易顺鼎十分关心国事,甲午战争爆发,他时常为战败独自哭泣,几次上书请战,清廷议和之后,他甚至投河自尽,好在被人救起。虽然他多方筹款,支援台湾抗日,不过终因政府无能,台湾沦陷,易顺鼎悲愤交集。
之后,易顺鼎如庐山隐居,不忍再看国破家亡,后张之洞爱才,请其出山,任两湖书院分教。1902年,易顺鼎出任广西右江道,虽然雄心勃勃,深受士民爱戴,不过因当局实属无能,命数将近,他作何努力,基本无济于事了。
辛亥革命后,易顺鼎得到袁世凯器重,谋得一份差事,后随着袁世凯去世而失去靠山,潦倒生活了一阵,于1920年病逝于北京。
历史的悲剧是历史的,个人的悲剧很多也是历史的。才高如易顺鼎之流,关心国事,恳切报国,然腐败无能之当局,封建帝制之落后,已然决定了他的这些努力白费,尽管有千万个如他一样的人不心甘,不过历史是不能逆流而动的。
个人与历史,奇怪的关系,所谓人人创造历史,历史是由每个个体创造的,然而个体在历史的洪流中却又无能为力,偶有力挽狂澜的英雄,那也是秦王汉武之流。于是,历史跟个人就有了距离,特别有人发现历史的走向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时,那种焦急,那种企图唤醒的急迫,无人能比,不过就算他们懂得这一切是徒劳,他们也心甘情愿,这便是一种境界了,一种赤胆忠心了。
易顺鼎很是欣赏吕碧城,将她比作是瑶池仙子,说她是再世李清照,那种奖赏,那种扶掖,可谓是无以复加。
1913年,吕碧城随着母亲来到了上海,虽然任职了总统府秘书一职,不过她将自己的最重要的精力用在了“南社”上。这是一个由柳亚子、陈巢等人创办的诗社,因为创立者都是同盟会会员,所以这个诗社带有几分革命色彩,相较晚清比较保守的同光体诗要进步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