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18楼的落地窗,大半个T市尽收眼底。这与母亲所在的市医院就只隔着一条街,可以清楚的看到医院大院里走动的人。他刚与章煜通过电话,母亲昨夜的情况比较稳定,这让他放心不少。公寓旁边则是一些村镇民居和大片齐整的农田,还没到农耕的季节,田里还留着前一年的稻茬。这景象很有些辽阔致远的感觉,是在深圳那样的特区都市难以得见的,他目光尽可能的延伸,只求多看到些,放佛心境也能随着这景色云淡风轻起来。
他的头颈跟随眼神从一侧扭到另一侧,直到身体扭动幅度的死角。正欲调转过来,眼角余光却刚巧扫过一片景物。在他所在的角度,大概只看到了那地方的一部分,那是些很整齐的灰白色民居,很统一的建筑风格,除了其中夹杂着的一些杨树,在北方的微凉初春,伸着光秃秃的树枝。不过简单的一处景物,慕晨却扭着脖子,直堪堪的盯着。
若他没记错,除了目光所及的两排房子外,最后面还有一排。每一排50栋房屋,前后三排共150栋。这里曾是T市近郊很普通的一个村子,或许是因为多而茂密的杨树,被叫做大杨树村。后来,这里完成了开发改造,环境焕然一新,就连地名也换成了新的。从那时起,“大杨树”逐渐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俱城市符号的名字:杨树街。
这样的发现让慕晨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决绝的切断了与这里的一切关联,如今竟与杨树街毗邻而居。但他不愿把这个归咎于命运之类,这只能算是巧合。毕竟T市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新开发的楼盘在郊区并不违常。
电话在乳白色茶几上嗡嗡作响,打断了慕晨的思绪,他拿起电话,却不小心开了免提:“王大姐他们来了,我一会得出诊,没时间帮你看了,你放好东西就赶紧过来吧。”电话那头章煜说。慕晨应了声,便收了线。
出门之前,慕晨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落地窗,除了蓝天白云、和煦阳光,再无其他。人们总喜欢把错误和憎恨转嫁他处,孰对孰错,终究是乱了。但从来,一个地方、一幢房屋怎会犯错?能犯错的只会是人。慕晨推门而出,房门自动落锁,关住一室沉寂。
慕晨直接去了住院部,按照章煜刚才电话里说的,王大姐和她推荐的护工已经在等着了。他出了电梯,正巧遇上准备搭电梯的护士长,他便询问起母亲的状况来。“病人还在昏迷状态,但情况还算稳定,不过我们的工作也挺多的,也不能一直看着她,你还是赶紧找个护工比较好。”
“今天差不多就能定下来,辛苦大伙了啊,改天我请吃虾饺,有家店的广式菜做得还不错。”慕晨笑着说。他的脸不算十分棱角分明,也不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但五官组合起来,显得整个人是极精神的,虽然隐约透着些许痞劲儿,但这种长相反倒更受欢迎,如今笑起来,自是十分讨喜。
“那我就先替大伙谢谢你喽!”护士长推了推眼镜,笑着回道。“王大姐她们来了好一会了,你赶快过去吧。”
因为中间隔着护士台,慕晨并没看见休息区坐着的人。待到他走过去,却只见王大姐一人,她正聚精会神的向走廊那头张望。
“等我很久了吧,真不好意思啊。”慕晨走过去说。
王大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是你啊,也没等多一会。”她腼腆一笑,看着慕晨,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是不是手的伤势严重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行,别客气。”慕晨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是,不是,我可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挺有意思的……”王大姐越说声音越小。
“啊,谁啊?”慕晨没听清,便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今天早晨,你刚走,她就出来了。她刚去卫生间,你就来了。你说,你们俩这是什么缘分?”王大姐笑着说。
“嗯……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超级良缘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万次的错过,才能成就一次永恒!”慕晨摸着下巴,状似很认真的回答。
他这样子逗得王大姐直想笑,但毕竟有求于人,她还是收敛了些。慕晨坐下的一侧刚好就在她之前望着的方向,这样她不必扭头就能看见,和她一起来的那人已经从卫生间出来,正往这边走。
“这边,快来。”王大姐向那人招呼。
慕晨却分了神,他的手机来电声又起,这次打来的是jason。jason对他回来这边的理由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大概也不会打来电话,慕晨心里想着,赶紧起身走到一旁的走廊转角去接电话。
收线之前,他往身后瞄了一眼,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王大姐的背影,她正在和人说话,想必就是介绍来的护工了。他不愿让人久等,电话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就转过廊角往她们的方向走去。
“来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见他回来,王大姐顺势挪动了下身子,指着先前被她挡住的那个人,远远的对他说。
慕晨的脚步本来是极快的,这短短的距离他只消几步便可走完。可是,王大姐身子轻轻侧开的一刹,一切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他的腿脚变得沉重不堪,仅抬起一下便牵扯出了浑身的疼,这些疼揉捏着他的心脏,甚至连呼吸都不尽通畅……这个简单至极的人体运动,慕晨已然无法完成。他只得停下,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王大姐本就担心慕晨会对年轻护工不满意,这下见他突然停住,不免有些忐忑。赶忙回头想要拉着她走过去,她竟向后一退躲开了。
“你是怎么了?咱得过去啊。”王大姐不明所以,见她这样更加着急。她也不动,只是埋下头,及肩的发掩住了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两个人就那么站在,一个直愣愣的看着对方,一个低头看地面。王大姐站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那个……要不……我们先坐下说?”
……
“啊,你看我,我还是先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我之前说的护工,她虽然没多少经验,但她原来可是上过医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