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克斯叛乱中所使用的让人称奇的一个策略在莎翁的剧作《理查德二世》可以看到原型。密谋发生的前一夜,该剧就在伦敦的环球大剧院里上演(注意:正如2011年好莱坞电影所声称的那样,不是《理查德三世》,罗兰·艾默瑞奇曾导演过《匿名者》,该电影就取材于莎翁有争议的阴谋类剧作)。剧本主要讲的是一位自以为是的君主为一些多疑的谋士所陷害,成为偏执狂,后来又被叛乱废黜,直至最后被谋杀的故事。该剧的主题很明显是想要以这位君主被人利用,以煽动暴民制造动荡,期待埃塞克斯第二天的叛乱能够得到民众的支持。尽管这次企图以失败告终,但这却是在大众舆论外衣掩饰下进行政治宣传和发动民众的最好案例。
莎士比亚虽然被认为是写阴谋论剧的高手,但近年来,还是有人认为,要反映如此复杂的人性,表现如此广博的规矩礼节,如果没有一些起码的素材来源的话,他也无能为力。众所周知,历史上还有很多巨匠都对戏剧的发展贡献不菲,如弗朗西斯·培根、克里斯托弗·马洛、爱德华·德·维尔、第十七代牛津伯爵,他们或光明正大直书其名,或假以笔名隐藏身份,因为当时写剧本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关于莎士比亚有记载的信息有很多缺失,这也增加了人们对其的猜测。但多年以来,包括著名演员和学者在内的人公开对那个叫莎士比亚的人的身份持怀疑态度,而且怀疑论者人数一直在上升。他们认为这个莎士比亚可能是另外一个作家,或者是一群作家,莎士比亚在不在内都很难说。
对于这种说法经常有人站出来反对,这本身也能很好说明,倘若有人改变现状,将会遇到根深蒂固的阻力。前文提到的2011年电影《匿名者》能够很好地说明这一点,为了突出其戏剧性的效果,这部电影选择了德·维尔这个角色,而且将其置于埃塞克斯叛乱的背景之中。它与其说是对历史的描述,倒不如说是一种娱乐消遣。然而,这种做法曾经一度被看作是主流电影的最刻薄的攻击,认为这是对大英帝国体制权威性的公然挑战。然而,很多演莎翁作品出名的演员(包括德里克·雅各比和马克·里朗斯)显然是乐于将自己的名字与一些有争议的想法连在一起的,因为这样可以让人们对阴谋论进行公开的讨论,哪怕是些简单的讨论。这至少可以让人们进一步意识到,即使某些观点遭到谴责批判,但主流观点之外的确还是存在一些其他的看法。
火药阴谋
伊丽莎白一世死于1603年,她终身未婚,没有孩子,也没有指定继承人,结果玛丽·斯图亚特的长子被从苏格兰召回,并加冕成为英格兰的君主,这就是詹姆士一世。虽然人们可以想见,詹姆士一世对于他母亲被处死这件事一定耿耿于怀,但是他还是忠实地奉行英格兰国教。
伊丽莎白统治时期,朝廷上也允许一些有名望的天主教支持者,前提是他们不能公然地宣扬自己的信仰,因为这仍然被看作是一种冒犯,要受到惩罚。有些人幻想,詹姆士上台后能够让他们摆脱枷锁,但是没有迹象表明詹姆士一世会大赦他们。
天主教徒罗伯特·卡特斯比是1601年埃塞克斯叛乱的幸存者,不过他一直心怀愤懑,此时他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失望之情。于是,在几个其他密谋者的协助下——其中最有名的有吉多(盖伊)·福克斯——酝酿了一个刺杀詹姆士一世、颠覆政府的计划。计划核心是将贮藏在上议院地下室的几桶火药点燃。如果该计划成功的话,那可能会造成当时最严重的爆炸,它可能将方圆18英里(1英里=1609。344米)的地区彻底摧毁(2005年有人做过实验)①。爆炸计划定在1605年11月5日进行——这一天议会开幕,而且由英格兰中部势力领导的国家天主教起义也有望与此同时进行,意图安排詹姆士的9岁大的女儿——也叫伊丽莎白——成为傀儡女王,继续效忠于罗马的天主教。
在历史上,这些计划被称为“火药阴谋”,它可能是最有名的阴谋之一,现在的英国人还以大篝火之夜(焰火之夜或盖伊·福克斯之夜)来庆祝阴谋遭到粉碎。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这个传统真正的意义已经不是很了解,但是有些小镇仍然在举行这种庆祝活动,比如德文郡的奥特里圣玛丽镇,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东萨克西斯的刘易斯。即使在今天,在刘易斯城的街道上仍能够看到教皇保罗五世和盖伊·福克斯的雕像,每年都会引发论战,似乎和1605年的情景一样;还会上演大型的历史剧,来纪念玛丽时期被迫害的信徒,向人们展示宗教冲突对这个国家的深远影响。
“火药阴谋”的具体细节在这儿已不重要,但重要的是,这个阴谋案例在这个国家的历史纪元中占有重要地位(它承袭了前几次阴谋)。
因此英格兰历史被公认为是阴谋频发的历史。那么,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就不是这样呢?单从证据看,那种认为阴谋仅仅会在很久以前发生,而今天的人们已经从中吸取了很多教训的观点难以立足。
有些真理探索者可能会说,“火药阴谋”仅仅是一次暗杀企图,它代表着少数受迫害人一次失败的蛊惑人心的阴谋,与今天的阴谋论意义不同,不能算作欺骗民众的计谋。不过,由于1605年事件有多种因素缠绕一起,使得“火药阴谋”有了另一种解释。
卡特斯比和他的那帮合谋者最终没有实现这桩阴谋案,因为男爵蒙蒂格尔议员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警告他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参加国会会议。蒙蒂格尔于是发出警报,随后,在国会开会之前几个小时,福克斯在看守火药桶的时候被逮捕。同以往一样,随之而来的是拷问、折磨、撤退、枪战,最后处死的人数之多,让人震惊。“火药阴谋”随之结束,但真相或许并未大白。
是谁将那封重要的书信送给了男爵?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让人满意的答案。人们都认为,这个匿名的送信人很可能是弗朗西斯·特瑞山姆,他也是密谋者之一,不过他是蒙蒂格尔的表哥,他这样做可能出于对自己前途的考虑。但特瑞山姆在伦敦塔监狱服刑时死于一种奇怪的疾病,直到临死前,他还是拒绝承认自己是信使,因此他的嫌疑也就无从证明,这也是为什么有人称之为“伪装的行动”。
甚至在当时,就有人提出,正如玛丽·斯图亚特与合谋者交往的事被告密而遭到监控一样,“火药阴谋”很可能也有人从中积极怂恿,甚至是由詹姆士的谋士一手策划安排,不管有没有他的直接许可。当时,主张建立严厉立法限制天主教的人为数不少,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这个可怕而具有毁灭性的阴谋被揭露的话,罗马教会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采取最严厉的打击。尽管随后没有像强硬派所希望的那样,进行疯狂大屠杀,但大部分民众还是欣然接受了政府所颁发的法令:每年的11月5日,用钟声和炮声提醒人们,天主教曾经给这个国家带来过可怕的危险——这就是如今已经为人所熟知的篝火和焰火狂欢节。
如果“火药阴谋”确实是个阴谋,哪怕不具有虚假的成分,它的结果也是成功的——这同西方国家趁九一一事件制造借口出兵中东地区的做法如出一辙。但是,人们对于索尔兹伯里第一代伯爵罗伯特·塞西尔一直持有怀疑,他身份复杂,既是国务大臣,又是国王的耳目,同时又诱骗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还受到玛丽·斯图亚特的保护。他谋求建立对天主教更严厉的立法,同时还积极寻找借口对西班牙和葡萄牙开战,以提升英格兰的影响力——随着大英帝国的崛起,100年之后,这成为了事实。也有人说卡特斯比密谋者之一的托马斯·珀西是个双重间谍,此人积极为塞西尔干活;还有人说特瑞山姆在伦敦塔监狱里实际上是被人毒死的,为的是消除可以证明其清白的证据——如果不是他给蒙蒂格尔写了那封该死的告密信,那又得调查其他人了,这真的很麻烦。
约翰·杰勒德是一位基督教牧师,他也被牵扯到这起密谋中,虽然他坚决否认,不过没用,因为他和卡特斯比的圈子有往来,杰勒德一直认为这是官方发起的一起恐怖行为。随后,杰勒德被驱逐出境,之后的1606年,他出版了一本名为《火药阴谋的记述》的小册子,在书中他写道:
出于国家政治的考虑,当时的政府要么寻找办法,怂恿阴谋者为信念而采取行动,要么至少可以在阴谋策划的初期有目的地、不遗余力地煽动疯狂的计划,从中获益。虽然不可否认,密谋者们,或者说大部分密谋者确实想对现政权予以重击,但又谈何容易。他们的罪行根本就没有像所说的那样得到减轻,反而都被判成重罪,他们不知不觉地就被卷入了密谋者——那些更加狡猾的密谋者——的游戏中。
现在的一些阴谋论研究者对基督教徒疑心很重,但是在1605年阴谋的官方描述中确实很蹊跷。36个巨大的火药桶是怎么被轻易地运送到了上议院的附近却没有引起怀疑?大部分的密谋参与者可能是——几乎可以肯定是——不知情的都很容易上当受骗,他们认为自己很安全,可事实上,直到被捕前一刻,他们虽然有自由,但是实际上他们的行动都受到了监控。(情况并非一直能控制得这么好:在联邦调查局双重间谍伊马德·塞勒姆的案例中,据说1993年,要他为一群伊斯兰极端分子提供哑弹药,这样就可以指挥他们陷入到用汽车炸弹炸毁世贸大厦的阴谋。然而,在那起案件中,塞勒姆说那帮人莫名其妙地获得了真正的炸药,而且炸弹爆炸了,导致六人死亡,一千多人受伤。)
还有人指出,需注意士兵约翰·斯里特,他先是在围攻霍尔贝克宅邸时开枪打死了卡特斯比和托马斯·珀西(据说是用同样的子弹);后来逮捕了福克斯,就为此他获得了特殊奖金,这也很反常。活捉他们,让他们受审恐怕应该是当时希望得到的结果吧。难道是对他除掉这两个人的奖赏?因为假如两人受审,可能会供出一些让人尴尬的情节?——在审判中,没有被捕者提及是官方策划的。假如狡猾的珀西是个双重间谍,却又被塞西尔出卖以防止供出事实,或者他的死亡仅仅是个不幸的巧合,那又会怎样呢?
毫无疑问,这些说法中还是存在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假如珀西是为政府秘密工作的话,那阴谋败露后他为什么不马上逃离现场,而是冒险留下来继续战斗(除非他察觉到塞西尔已经背叛,而自己需要苦撑大局)?如果阴谋已经真正暴露的话,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很奇怪吗?发生在1605年的诸多阴谋事件虽然越来越为现代的阴谋理论学家所熟知,但是仍然有很多问题有待澄清。其实在当时就有很多指责,但专业的学者却并不重视这些,这也不足为奇。
如同罗马大火一样,事件的最终真相如何,在这儿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多的人宁愿相信那些最简单的或最让人心安的说法。当时的天主教支持者们很快就转而赞成杰勒德关于此事为国家责任的看法,而新教大部分人对这个阴谋事件的评价趋于表面化,他们充分利用这个事件,将天主教贬为下等宗教,有些地方为此确立法律禁止天主教。这种情况一直到20世纪早期才有所改观。
这一切的曲解让人称奇,但有趣的是,近年来福克斯却逐渐演化成积极反叛的领军人物,成为追求自由的象征,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阴暗的叛国者的角色。——这主要归功于2005年依据艾伦摩尔和大卫·劳埃德的漫画小说所拍摄的电影《V字仇杀队》。不管是反对资本家的人,还是人权积极分子,都将电影中福克斯的塑料面具当作社会持不同政见者的统一道具。当年福克斯和他的合谋者代表的是少数受迫害的人,他们追求正义和自由,这些戴上面具的人说他们也会这样做。然而,毫无疑问,福克斯也具有恐怖主义的心态,他为了信仰可以肆意滥杀,这不免让现代人不快,而“V”字符号意味着既可以为复仇而杀戮,同时也扼杀了人们的思想。这种悖论让人很难接受,虽然修改后的福克斯,其象征意义在上扬,但这个问题仍未得到满意解决。
可以肯定的是,假如“火药阴谋”(如果有这个阴谋)成功了的话,那些阴谋者也不大可能获得多少真正的同情,因为这一巨变毫无疑问充满着阴险欺诈和受到道义谴责的大规模屠杀。如果没有来自他国入侵力量的鼎力支持,可能遭到彻底屠杀的将是英格兰的天主教,而不是新教,因为阴谋会产生与最初愿望相反的效果。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案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案例在很长时间里都将会被人提及,而且会由此产生出很多其他的阴谋——或者至少说是关于阴谋的理论。
“稻草人”理论
阴谋思维存在一个公认的难题,那就是,阴谋思维有时会完全不顾证据,出现一种极端的倾向。一些固定的思考方式,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对产生的怀疑提供合理的依据,而在某一种情况下,也可能为严重缺乏证据的事件大开绿灯。
举例来说,一个诚实可靠的目击者说看到UFO,对于那些易激动却又缺乏辨别力的人来说,他们为了急于证实该事件的真实性,往往高声附和,而且为数颇多。一些研究者也会欣然添油加醋,引发轰动效应。然而,一旦有人揭露这些说法只是些恶作剧或不实报道,其实那只是很平常的现象时,公众立刻就会对起初那个人的说法产生怀疑,从而使整个事情都失去了真实性。所以,为了追求轰动效应,将真实的现象与虚假的现象掺和在一起其实是个弄巧成拙的方式。
记住这一点,有些荒诞的阴谋论很可能就是“稻草人”理论——也就是说,容易烟消云散,这些阴谋论经过媒体和官方的蓄意渲染,引得充满好奇心的民众进入更加离奇的寻求事实真相的死胡同,通过简单联想,使所有的阴谋思维名声扫地。例如,我们有理由认为,2008年,在关于戴安娜王妃之死的最终结论刚出来时,有些英国小报一直在无休止地报道官方对于戴妃之死的所谓秘闻,就颇有阴谋论的味道。事实上,他们采用的就是这个方式。事实表明,当最终报道与这些观点格格不入,而且直指现实的时候,所有黑暗的勾当就会曝光。说是发现丑闻,却突然证明很荒谬、很无聊,这本身就向持有疯狂想法的民众传递了清晰的信息。这难道不是为了多卖几份报纸而设计的阴谋?还是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起作用?
还有一些关于其他方面阴谋论的推测,从九一一阴谋到登陆月球疑惑,几乎都被指为阴谋策略,很多离奇的因素似乎引人注目,使得本来让人信服的地方也变得讳莫如深。因此,创造阴谋论自身就会引发阴谋,显然,历史上有很多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