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重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顾梁汾为这位相识永久,却一见如故,热诚率真的满洲公子,深深感动了;他“相识恨晚”,并非泛泛酬应语,他是真心结纳,而且,初识就从知己相许的!
只是,他低声念: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何以出此不祥之语?沉吟一下,他笑向来人:
“管家且稍坐,待我回封信,请管家带回去,回覆贵上。”
铺纸拈毫,他略一微吟,步韵和了一阕'金缕曲':
且住为佳耳,任相猜,驰函紫阁,曳裾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惭愧王孙图报薄,只千金当洒平生泪,曾不值,一杯水。
歌残击筑心逾醉,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亲在许身犹未得,侠烈今生已。但结托来生休悔,俄顷重投胶在漆,似旧曾相识屠沽里,名预籍,石函记。
想到自己一生,虽早名动公卿,也曾入仕途,却一直招人妒嫉猜疑,不能施展抱负。如今,却有这样一位以平原君自期的贵胄公子,烦心结纳,梁汾不由深觉温暖,因此,他也以信陵相许,珍惜着这一份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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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须沉醉(4)
有了梁汾,加上陆续相识的梁药亭、陈其年、马云翎几位失意仕途的汉人朋友,时相往还,也冲淡了不少西溟他们南归后的寂寞。
十二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独自在家,想起了梁汾;已有多日不见了,也不知近日情味如何?一念既起,便抑不住渴念,这样的天气,既不便折简相召,就移樽就教吧。
袖了一阕新词,这是十二月十二日,他生日自寿的'瑞鹤仙',起句,他用了梁汾丙午生日自寿的'金缕曲'中首句:“马齿加长矣”,正可带给梁汾看。
见到容若来访,梁汾喜出望外,他也正为这大雪天,困守室中,正自无聊呢。
容若抖落貂裘上的雪花,笑着向迎出来的梁汾道:
“好大雪!在家无聊,特来与你赏雪闲话!”
梁汾在火盆中加了炭,笑道:
“我也正觉无聊,以词代信,给在宁古塔的汉槎,写了两阕'金缕曲',才放下笔。”
在火盆上,放上一个茶吊子,道:
“在这儿,我就直令得受不住,汉搓在宁古塔,怎么过呢?”
容若依稀记得严荪友提过,江左三凤凰之一的吴兆骞、字汉槎,在江南才名甚着,与梁汾是好友。
“可是‘江左三凤凰’之一的吴兆骞先生?”
“可不是他?另两位是华亭的彭师度,和宜兴的陈维崧。一世才名!却冤枉牵进了科场弊案;你想,以汉槎之才,需要么?就这样,含冤莫白,遣戍宁古塔,如今……”
梁汾屈指算了算:
“十八年了!”
十八年,容若心惊;自己才二十二岁呀,人一生,有几个十八年呢?
“难道,就无人翻案么?”
“情节太大,定识之后,谁敢再提?”
“那,他何以为生呢?”
“原在巴将军府为西席,如今,巴将军移镇兀喇,又失馆了。还好,还不乏执经请益的弟子,勉强够他一家人餬口。”
“家眷也去了?”
“嗯。”
梁汾随手把案上词稿递给容若,道:
“你看看。”
容若接过,只见是'金缕曲':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