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悲,不是不痛,只是……就权作对觉罗夫人慈爱的回报吧!她强忍心中酸楚,达成了使命。
纳兰府办喜事了!上上下下的人,在锡三奶奶指挥下,忙得翻了天,喜庆的气氛,像一锅滚水,沸沸扬扬。唯一不受干扰,若无其事的是容若。他心里只有一个意念:这是为尽孝,是为父母娶媳,不是为他自己娶妻;他唯一要娶的、愿娶的,只有一个人:
佩蓉。
新人送进了洞房,坐床撒帐,吃子孙饽饽。闹房的亲友,在锡三奶奶劝导下散了。
房中,只剩下烨撵红烛高照下的一对新人。
心中无喜无悲,只任人摆布,至此,夜阑人散,被抽离的思想和感觉,又逐渐回来了。
新人,他的……,他抗拒着那两个字;低垂着粉颈,一身大红的坐在床沿上。
他依稀想起,他见过的,在珊瑚阁,佩蓉缠绵病榻的那个秋天。
想起佩蓉,他心中又隐隐作痛;他忘不了她劝他顺命娶亲时的神情;她那么恳切,那么平静,平静得……
近乎寂灭。她没明说什么,他也不是不明白,一座宫墙,就像万水千山。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也许,正默默垂泪;自己今日娶亲的消息,早由五格格带进宫去。也带来了她赠送新人的礼物:一支凤钗、宫花、宫粉。
新人头上,正插戴着那一支凤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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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梧湿月冷无声(1)
容若与婉君之间,是否和谐美满,是觉罗夫人在容若婚后最关切的问题了。她也曾仔细观察,容若一切似乎与平日无异,婉君也恰如一般新妇,带着三分腼腆,七分温柔,每日容若守着他晨昏定省的礼节,婉君也恰如其份的执子媳之礼,问安、侍膳,进退有节。
她不似佩蓉的清逸脱俗,孤芳自赏,也不像锡三奶奶能说会道,锋芒毕露,只是一派温柔安详,不由得觉罗夫人不疼惜。
愈是疼惜,觉罗夫人愈觉得必须把自己一段心事,做个交代。
在侍过早膳之后,婉君正准备退出,觉罗夫人挥退了从人,留下了她,命她坐到身边,沉吟了一会儿,道:
“婉君,你知道,我膝下没有女儿,你虽说是媳妇,婆媳处得好,跟母女也没什么分别,这会儿,没有别人,你只当我是你娘,有什么话,只管说。”
顿了一下,问:
“容若待你,好不好?”
婉君羞红了脸;没想到觉罗夫人问这件事,垂首低声答:
“好。”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算好,如何算不好,只是,容若对她一直温柔而尊重,真正“相敬如宾”,总不能说是不好吧?
“在议亲之初,我们曾提出,容若将来可能要依兼祧之例,再娶一房妻室,你可知道?”
“媳妇听母亲说了。”
“那你的意思?”
婉君诧异于此问,道:
“自然听公婆作主,媳妇只当多一个姊妹,共侍夫君。”
罗觉夫人欣慰地握住她的手,叹道:
“真是难得!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就算有这么一天,我们纳兰家,也绝不会委曲你,亏待你。就是蓉妞儿……”
婉君茫然,问道:
“额娘,蓉姊姊……怎么样?”
“这就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
觉罗夫人把佩蓉入宫的前后情景,详详细细向婉君说明,婉君听得痴了;不意自己所嫁的,竟是如此痴情夫婿;不意自己夙日敬爱的蓉姊姊,竟然有这样一段苦情;不意自己,竟似天公簸弄,竟夹入了这二者之间……
“婉君!你蓉姊姊的为人,你知道的。我许了容若,蓉妞儿不出宫,或是指给了别人,那自然不必说了,只要她回来,就依兼祧之例,两头为大。你和她原就是好姊妹,我也不担心你们处不好,只怕……唉,这宫门进去容易……”
有了这一层了解之后,婉君细细思量,她知道,不论佩蓉能不能出宫,在容若心目中,都已具有不可抗衡的份量和地位,她顶多,只能居其次。她不能嫉,不能妒,唯有了解、谅解,爱其所爱;何况,佩蓉原木就是她所敬爱的;才能打开容若那深闭的心。
她想到觉罗夫人问:容若对她好不好。如今,她感觉,当然不是不好,但,真的“好”吗?容若对她的“好”,只是“理应如此”,而她,希望的是他用“心”来对她好……那怕,只是佩蓉所占的十分之一;只要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