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看您说的,您是皇军的人谁敢忘了?”她笑着跺跺脚,黄包车夫跑动起来。
“还有,后天佐藤太君纳妾,叫他和商会那帮有钱人都识相点,多放点血办漂亮了。”
“这不是何翻译官在操办吗?怎么用上您了?”
“何翻译官闹肚子,跑厕所都来不及……”
张太太懒得听他说话,早催着黄包车夫跑远了。
电影院的大银幕上演着男欢女爱悲欢离合,影影绰绰的人头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男女主角四目交投款款深情,女主头微仰双眼微闭,金发在风中徐徐飘动,双唇鲜红色刺激着眼球,诱人地微微颤动着张开,像花瓣在夜风中开放。在女主的上方,是一个英俊男人的剪影,挺拔的鹰钩鼻,舌尖贪婪地掠过薄薄的嘴唇,眼神里有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当四片嘴唇契合时,傻子都知道,又一座春之城沦陷了。
静悄悄的影院里响起吧唧吧唧的亲嘴声,还有低低嬉笑声。一个孩子大惊小怪地喊道:“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亲那个阿姨哦!”一下周遭里嬉笑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张震见状抓紧时间和罗芳两人头挨着头如其他情侣一般窃窃私语。
“昨天,佐藤把缫丝厂移交给了一个叫宫本的少佐,和他一起来的有八个穿军衣不佩戴军衔的鬼子,据说是专家。缫丝厂里现在驻扎着一个鬼子中队,具体是什么秘密武器还不清楚。”张震语速飞快,罗芳专心静听。
“松木那家伙现在几乎隔一两天就到小上海吃鸡,小魏已经和他混熟了,但也只能偶尔进前院。今天他们的午饭是小魏去送的,争取以后把鬼子的伙食包了,最好能混进去当厨子。我们今晚就去杭州,然后我设法去上海参加夕颜的婚礼,佐藤要搭近卫家这条线,我就是安全的。他们需要可靠又懂日语的人,这一步走好我就有机会进机要室或者电讯室了。”
“好。我会从旁协助。”两人交换完情报,罗芳提起茉莉,“还有个麻烦事,佐藤要抢小茉莉做妾,已经安排她逃了,今后的交通员是个问题。”
“这个家里会妥善安排,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秘密基地,别的先放一放。”
“她这一逃,佐藤对何大头的信任降低,我和他在佐藤心里此消彼长,也许不用琢磨着怎么让他消失了。”
张震轻笑:“我刚让他拉几天肚子,还想怎么打断他一条腿呢。”
“不可蛮干,有人盯着呢。你的伤怎么样?络腮胡竟敢打你黑枪?!”
“还好,只是擦伤。那小子奉佐藤的命二十四小时盯梢,得意着呢。不过不挨这一枪我也没机会跟你出去度蜜月啊。”
“贫嘴!前两天下雨,我看你脸色很差,是伤痛复发了吗?”
“这毛病怕要跟我一辈子,慢慢习惯就好了。这几天我要借你肩膀靠靠,好好睡几天……”他靠在罗芳肩头指指脑门说,“绷太紧了,再不松松弦要绷断了。”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小铁盒悄悄塞进罗芳手里,“你要的子弹。”
罗芳看一眼塞进手提袋:“以后有紧急情况我用琵琶曲通知你。”
“那我可以吹口哨,曲子随意,节奏越急事情越缓,节奏越缓事情越急。”
“是曲子的节奏比正常快或慢?”
张震点头,他靠着罗芳,瞬间发出轻微鼾声,两人十指紧扣享受着片刻温馨与轻松。电影将近尾声,优美的音乐环绕着,银幕上有情人终成眷属,携手海边看晚霞夕阳。
灯光大亮,他们回到了现实,起身离场。他们身后几排,络腮胡压低帽檐,匆匆闪在人后。
日落黄昏。小上海里满当当的客人这个喊那个叫的,小凳子里外跑得满头大汗。
客人们互相打听着:“小掌柜呢?这店里乱成这样也不出来招呼着。”
“嗨,你们是不知道。昨天那个何大头来替老佐藤提亲了!”一个瘦条儿东张西望看看低声道,“你们猜猜给谁提亲?给小掌柜!”几个凑过来的脑袋唰地散开了,带出一片惊呼:“小掌柜?”
“小掌柜当时就炸了,连何太太、何大头一块儿又打又骂的,估计这会儿在屋里哭呢。”
“唉,什么世道啊。这么点儿个小姑娘要配那么一个糟老头儿,还是个……”
这人四处看看低头小声道,“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小掌柜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谁说不是呢,老甲鱼叼小金鱼啊,可惜了的。”
满堂乱着,松木和几个日本兵已经开始敲桌子。
张老板一摇三晃进来了,朝大家团团一揖大声道:“各位老客少安毋躁,茉莉要出嫁,本店盘给了老朽,猛然接手多有不周,请各位多多海涵。我带来的伙计马上招呼大家,今晚大家的酒饭一律八折!请大家以后多多光顾!”
此话一出店里一片欢呼,松木略听懂了最后几句,和同来的日本兵一说,大家发出哈哈大笑。
一个客人高声问:“张老板,你接手了这里菜式会不会换啊?不会要涨价吧?”
“大家放心,大厨还是小魏师傅,一切照旧。”
张老板的伙计满堂忙碌起来,很快店里的客人都打点妥当,小上海又恢复了平常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