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叉开手指,平平抹过案面。他惊讶地感到,这案沿,竟然微微地向里凹了薄薄的一层。
子安把身子贴过去,眼睛有些发酸。先生啊,这小小的书案,竟被你磨薄了一层,说出去,谁能信……你倒底,为了什么?大汉是多么幸运,因为有了先生。
子安把目光送向帐口,却没有看什么,只是游离在透过帐隙洒进来的阳光之中。脑海之中,滚过那尘封的片段。
“恭贺皇叔坐领西川——”简宪和大袖舒卷,执着杯子走到主座前,大声说着时,又转回身,向着在座的文武高举起酒爵。
“老张也敬大哥一杯!”张飞没有举杯,而是抓住了酒瓮。
“末将等敬皇叔!!——”
“下官等敬皇叔——”
刘备站起身来,酒力与兴奋让他的脸上溢着红光。他的手微微有些抖,略停了停,步下座来,站到厅中:“备能有今日,全赖诸公用命,备与诸公同饮!”
说时,一饮而尽。座下又推杯换盏热闹起来。孙乾笑眯眯地站起身:“主公,我想,这是你河北举兵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对对!”魏文长也摇晃着站起身:“取了益州,占着荆襄,兵强马壮!岂能不乐!”
众人又纷纷举起酒。
刘备看着诸人,待他们平静下来,刘备似是微叹了一声:“诸公差矣。备,至乐之时,是七年前。”
大家端着酒杯互相望着,不明所以。张飞掰着粗笨的手指:“大哥,你醉了吧。七年前,咱们兄弟正让曹阿瞒追着跑呢。”
众人哈哈大笑。刘备也苦笑着摇头。
俄尔,他转回身,向着张飞的案子上倒了一盏酒:“七年前,备寻得了复兴汉室的至宝。也让刘备,这个雄心渐泯的落魄之人,得见光明。”
众人安静下来。望着刘备。刘备面带微笑,轻轻的,向着侧坐在主席旁的诸葛亮举起酒。
孔明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但是在刘备执着的目光注视之下,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也轻轻的端起杯,向着刘备举举,座下文武肃然起立,也举起了杯子。
子安还记得,他在先生身边,感觉得到孔明在微微的颤抖,他也看见,先生眼睛里闪动着的泪光。
唉……如今,要是有个人,就是这样的,在胜利的时候,向着先生,远远的举举酒杯,默契地对一下眼神,那该有多好。
子安摇着头,从案角边站起身。而此时,似乎从帐子外面传来一些纷乱的声音。他一急,几乎是踮着脚飞快地跑了出去。
帐外果然来了几个人。子安认出来,是为丞相开灶的田伯,他笑盈盈的,手里捧着一个大食盒,正与侍卫们说着什么,看见子安更是高兴。
“哎子安小哥啊——”
子安不等他说完,揪着他走得远了些。用手指挡在唇上:“小声些,丞相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哦哦。”田伯张着嘴,向帐子的方向看看,连忙压低了声音:“子安小哥,我是来给丞相送蛮头来啦,你看。”
他说着,掀开了食盒,顿时,一阵清香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嘿、新磨下来的面,让丞相尝个新鲜!”
子安笑了:“呵,真香啊。你先拿回去,晚上让丞相吃。”
田伯有点遗憾地盖了盒盖:“好吧,等晚上,给丞相做新的!”
“别等晚上啦……”
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大家都朝着帐口望去。
田伯一脸的惊喜:“丞相……”他小跑着奔过去,来到孔明面前,又有些担心的问:“丞相,是不是我把您吵醒了?”
子安追过来:“先生,怎么就睡这么一会?”
孔明披好了衣服,看了田伯一眼:“被田伯的蛮头味馋醒了。”
众人全都笑起来。田伯更是乐开了花,他又急着打开食盒:“丞相,您尝尝。”
子安笑着说:“进去吧,进去再尝。”
孔明却似是对那雪白的蛮头发生了兴趣,卷了卷袖子:“不不,现在吃!”
说着便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田伯张着嘴一眼不眨地看着丞相,见丞相向他笑着竖起大指,他高兴得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菊花。
孔明揩着手:“好吃,田伯,今天让大家都得吃上啊!”
“放心吧丞相!”田伯答应着,一阵风似的走了。子安无奈地摇摇头,“丞相,再睡一会儿。这个田伯。”
孔明注目着田伯的背影:“哪能冷了他的一番心意。不睡了!”孔明伸展了四肢。快步往帐中走:“子安,让杨长史来见。”
说着撩起长袍,又复坐在了案前。打开了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