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颂译
12.从南方来的人
〔英国〕罗尔德·达尔
眼看就快六点了,所以我想给自己要瓶啤酒,到户外去坐在游泳池边的躺椅里,享受一会儿傍晚夕阳的景色。
我来到酒吧,弄到了那瓶啤酒,端着它出了屋子,穿过花园漫步走向池边。
这是一座挺美的花园:碧草如茵,一个个花坛里面开满了杜鹃花儿,椰子树昂然耸立,姿态婆娑绰约。风儿正透过椰子树的顶冠强劲地吹来,使树叶既簌簌作响,又一个劲儿劈劈啪啪地响个不停,就好像着了火似的。而树叶下面悬挂着的一簇簇硕大的棕色坚果,犹然历历在目。
游泳池畔的周围放着不少帆布躺椅,还有白色的桌子和鲜艳夺目的巨大遮阳伞。晒黑了皮肤的男男女女穿着游泳衣围池而坐。池子里有着那么三四个女孩和十二三个小伙子。他们全都在泼溅着戏水,一边大声嚷嚷着喧哗,一边把一只大橡皮球抛来掷去。
我站在那里望着他们。那些女孩是住在旅馆里的英国姑娘。我认不出那帮小伙,但是他们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像是美国人。我想他们多半是从今天早晨刚驶进港来的那艘美国海军训练舰上下来的海军军校的士官生。
我走了过去,在一顶黄色的遮阳伞下面坐了下来,那儿正留着四把空椅子。我小心翼翼地把啤酒倒进杯子,抹干净沾在上唇上的泡沫,点起一支烟来,舒舒服服地仰面躺下。
在夕阳映照下,有烟酒做伴,无所事事地这么坐着,真是人间的一件乐事。坐在那儿闲眺着欣赏那些正在碧波里戏水的男女相互泼水嬉闹,倒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水池里的美国海员和英国姑娘玩得很热乎。他们已经到了相互间不拘礼仪的地步:小伙们潜到池水下面去用腿把她们勾倒。
就在这时,有个个子矮小、上了点年纪的人沿着游泳池边缘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他身穿一身洁白服装,迈着一蹦一跳的碎步走得飞快。他每跨一步都踮起了脚趾,把自己的个头顶得稍稍高些。他头戴一顶米黄色的巴拿马大草帽,一边蹦蹦跳跳地沿着池边向我坐着的地方走来,一边望着这儿的几把椅子。
他在我身旁停了下来,冲我莞尔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而有点参差不齐的牙齿——它们显然保养起来很费钱。他的肤色很深,我猜他是南美洲什么地方的人。
“对不起,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当然可以,”我说,“请坐吧。”
他踮着脚步走到椅子的靠背后面去察看了一番,看看它是否安全可靠,随即坐下来交叉起双腿,他脚上的那双白色的鹿皮鞋上打满了通气的小孔。
“多么美好的黄昏,”他说,“牙买加的黄昏都这么美。”
“是的。”我说,我不想和他攀谈。
“哈,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他指了指游泳池里的那些人。“他们可不是住在这家旅馆里的客人。”他倒真是个爱说话的家伙。
“我想他们是美国海员,”我对他说,“他们正在学习,将来当海员。”
“美国人?难怪。我讨厌美国人。他们太会吵闹。您不是美国人吧,嗯?”
“不,”我说,“我不是。”
这时那伙美国军校学生中的一个突然来到我们面前。他浑身流淌着从游泳池里带上来的水珠,身旁站着一个英国姑娘。
“这些椅子有人坐吗?”他问。
“没有。”我回答。
“我们坐在这儿,你们不会介意吧?”
“请吧。”
“谢谢。”他说。他手里捏着一条毛巾。他坐下来后,就松开毛巾,从里面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他向那姑娘递去香烟,姑娘不收。他随即把烟朝我递了过来,我拿了一支。
那矮个子说起话来:“谢谢,我不要。但是我倒想来一支雪茄。”
他掏出一只鳄鱼皮制的盒子,给自己取出一支雪茄,然后摸出一把带小剪子的刀来,用它剪去了雪茄烟屁股。
“来,我给您点火。”美国小伙子一伸手把他的打火机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