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回来的这个就是最先出去的尖脸丫头,她眉飞色舞地回来,也献上一只红漆食盒,里头用的是合云纹的浅口莲花瓷碗,碗里垫了两片碧绿的宽叶片,上头齐整地搁着三只滚熟糯米粉的白团子,其中一只顶上落了一瓣红梅,绿肥红瘦,煞是好看。
阿团挟起一个用力戳破,藤黄色的花生核桃馅儿顺着破口流出来,犹带余温。阿团笑嘻嘻地夸奖道:“你可真厉害,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尖脸丫头的嘴角一下笑咧到耳垂,又赶紧收住,强压住激动,低着头答道:“奴婢想着灶上事儿忙,便到太夫人处借了小厨房使……”
真聪明。阿团乐呵呵地问:“她们肯借你?”
“肯的。”尖脸丫头笑眯眯地道:“这个点儿太夫人正午睡,小厨房里只有一个姓吴的妈妈守着。我许了吴妈妈,无论这回成不成,都私底下拿二两银子谢她。”结果吴妈妈不光帮忙蒸了三只团子,还额外附赠了一只食盒。
阿团没想到她这么豁得出去,二两银子就是二等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了。
“我要的馅儿那么偏门,福寿堂都有?”
尖脸丫头在一问一答中逐渐放松,捂嘴笑道:“原本只有芝麻的和豆沙的,花生核桃馅儿的是吴妈妈现做的,从备着做五仁糕用的馅儿里挑出来的。”
阿团满意了,对她招招手,道:“你站这边儿来,回头我让画屏把那二两银子给你补上。”
尖脸丫头激动地双眼发亮,跪下给阿团磕了三个头,口中连连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全然不顾背后飞眼刀的其他丫头。
阿团默默下了评语:果断利落,脑子活泛,用好了是一把尖刀。
目光一转,看向一直钉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那个丫头。这个丫头在一群家生子里个子最矮,脸却最长,正合了那句“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才到嘴边”的诗。阿团便问她:“我说了我要吃糯米团子,你为什么不去要?”
长脸丫头先看了一眼阿团,又看了一眼刘勇家的,倔道:“进府前刘嫂子说了,叫我们必得跟紧了她,万万不可独个儿乱走。”刘勇家的大概没想到有人能蠢到这份上,看二愣子似的悄悄瞟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别过头去。
阿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听刘勇家的,不听我的?连刘勇家的也得听我的呢。”
长脸丫头愣了一下,搓搓手,嗫嚅道:“那……那也不行啊。”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
阿团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后文了,又问:“如果你这回留下来了呢?你听谁的?”
长脸丫头想了一会儿,老实地说:“在姑娘身边伺候,当然听姑娘的。”这话答得巧妙,听姑娘的话,只不过前提是“在姑娘身边伺候”。
典型的县官不如现管啊。阿团摸摸耳廓,思索片刻,定下了她:“行吧,你也过来我身边吧。”
“什么?我不服!”那拿了另一份糯米团子回来的丫鬟气得脸通红,手指打颤地指着长脸的那个质问道:“她什么都没拿回来!凭什么选她?!”
刘勇家的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囫囵着磕了个头,白着脸上前一把捂住那丫头的嘴,告饶道:“姑娘息怒!她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姑娘!”
觅松眉毛拧在一起,出来跺了那个丫头一脚,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当着姑娘的面也敢大呼小叫!咱们府里可不敢请这种菩萨进门!”
不用觅松说第二个字,院门边的两个粗壮仆妇就围过来,那丫头吭都没能吭第二声,就被拖出去了。
剩下的丫头一瞬间噤若寒蝉。
阿团默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道:“她骗我呢。刚才那碗团子不是蒸的,是煮熟以后沥干水才撒的熟糯米粉。”
窦妈妈一手抚在她背上,轻柔地道:“姑娘不必为这个烦心,那丫头规矩没学好,回去了自然有人管教。”抬起眼皮刺了刘勇家的一眼,又接着对阿团道:“若这般模样进了侯府,反倒是害了她。剩下的人,姑娘可还要再挑几个?”
阿团晃了晃头,抖擞精神,道:“叫迎春把那两个叫过来吧。”那两个的金猪绣了一半,不过针脚水平等等都足够看了。阿团一手一个拿着瞧了瞧,看不出更多的名堂,便递给窦妈妈,窦妈妈悄悄点了点阿团右手边的那一个。
咦,后头那个从众的反倒比前头那个抢答的绣得好?
不过阿团看得出来,这两个的手艺明显不如流萤,心性也一般,一个太躁一个太缩,其他更没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阿团有些犯愁,纠结了半刻钟的时间,对刘勇家的道:“家生子里我要这两个,人牙子领来的你把那个瘦高个儿的留下,别的都领走吧。”
剩下的小丫头里有的尚还平静,有的却明显急了。尤其是那个识字的丫头,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称之为震惊了,刚张开嘴,旁边的小个子赶紧轻轻踩了她一脚。
这是个好心的。
方才试图争辩的还是家生子呢,还不是照样捆手捆脚丢了出去。这会儿谁再敢开口就是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