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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事乡村学校（第4页）

“不！爷爷送我才安全。”豆豆说。

爷孙俩边说边随着人流往家走……谎言

我讨厌说谎的人。可是，多年前，我在村里的学校任教时，对一个叫石娃的学生家长说了谎。

20世纪80年代初，山村偏僻闭塞，学校就是村里的文化教育中心。

村民们喜欢到学校里来转悠观看。他们也喜欢把村里发生的事当故事来学校讲。

那些日子，村里人议论最多的是石娃的媳妇芳芳，说那女人没心没肺的，把好日子过烂了，不是省油的灯。

石娃父母在世时，家里粮食满囤，牛羊满圈，不缺吃穿，日子过得舒坦。

当年芳芳就是冲着石娃家的家境好才嫁过来的，也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

但石娃的父母过世后，家里的日子就走下坡路了。两口子好吃懒做，几年间，把父母给留下的家当都变卖光了，缺粮吃，少衣穿，娃上学的学费都没啥交。马瘦毛长，家穷事多，芳芳也就不安分地与集镇上那些坏人勾搭，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两口子吵架、打仗就没断过。

那年秋收时，芳芳给石娃说，她跟镇上的人去渭北挖花生，下苦挣钱。

石娃想着媳妇终于觉悟了，也就让她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芳芳还没有回来。石娃牵着儿子，鼻涕一把，泪流一行，找包工头要人，那人说他只负责叫人干活，回来不回来，与他没有关系。

“没本事，守不住老婆。”包工头还骂石娃。

芳芳真的不过这穷日子，跟人跑了？石娃多方寻找，都没有结果。他伤心透了，躺在土炕上，用被子蒙着头，哭成了泪人儿，好些日子都不出门。

石娃的儿子就在我带的班上。我知道了情况，就更加体贴这个没了娘的孩子。他没笔了，我给他一支笔；学费交不了，我就给他垫上。

冬日的夜晚，石娃来到学校，轻轻地推开我办公室的门，神秘地告诉我，村里打工回来的人给他透了个消息：在渭北黄河边上的一个村子里，见到了他的芳芳。

石娃说，听到这个消息，他几夜都未合眼，心里全是她。芳芳离家走时，他恨死她了。过了这几个月，他也不那么恨她了。

“我不想她，就是儿子睡到半夜三更，‘娘！娘！’喊得我心里难过。”

他蹲在炉火旁边，哭泣得像个孩子。“唉！只要芳芳肯回来，我也不责怪她。

她就是那野性子，爱张扬。”

我给石娃递上了杯热茶，控制着我的情绪，不想让他再陷入悲伤中。

“她回来了，这一家人就团圆了。儿子上学了，给娃缝衣服、做饭就不熬煎了。”石娃又说，“人这一生很短，邻居的钢娃，刚过五十，就脑梗了，他健康时把老婆打了半辈子，现在还要靠老婆吃喝。老婆烦恼了，打他几下，他只知傻笑，爱与恨，他都是用笑来表达。想想这人活着都是遭罪。”

我认真地听着，安慰着石娃。

“我能感觉到，你是最能看得起我的人！”石娃说得我都有些惭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思考着咋样才能帮他。他的实诚打动了我，我答应帮他去找芳芳。

于是，那些日子里，石娃每天都来学校。我知道，他是在催促我。学校放寒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叫他来我办公室，告诉他过了春节我要去市教育学院进修，到时候抽时间一定去渭北帮他把芳芳找回来，让他等着好消息。他听后兴奋极了，说他以后一定要报答我。我让他好好过日子，等着芳芳回来。

过了正月初六，我如期来到市教育学院学习。在休息日，我去了趟渭北农村。

在同学的引领下，我找到了石娃说的那个村庄，找到了芳芳所在的那户人家。可是她藏了起来，任我千说万说，就是不肯见我。万般无奈，我就托同学找当地有威望的人做她的思想工作，劝她回家。

学校春季开学后，我见到了石娃，因不忍心伤害他，就没敢给他实话实说，情急中编了个谎言。

“我见到芳芳了，她对我很热情，还给我保证她愿意回来，但有个条件，就是要你把日子过成、把儿子管好，还要让娃坚持上学读书。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严肃地对石娃说。

“有良心！”石娃听了，挠挠头说，“那我心里就有底了。”

石娃对我说的话坚信不疑，很感激我，我也就趁势说道：“过日子要有心劲，你认真谋划、好好干，相信芳芳一定会回来的。”

石娃走出了校园，低头走路的他抬起了头，脸上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