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十二分惊讶。于是就跟随着他的目光,向床下看来,自己不觉“哎呀”一声。
这时,床面前地板上,正留下杨杏园吐的一口痰,痰之中,有一大半是红的物质。
杨杏园糊里糊涂病了几天,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现在一看吐红痰,这自然是患
了肺病吐血。万不料自己极好谈卫生,竟会惹下这一种讨厌的病!心一阵惊慌,心
里止不住忐忑乱跳。躺在枕头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听差见他向地板上一看,人向
后一倒,就不曾作声。看那样子非常的不自然,连忙走过来一看,只见他半睁开着
眼睛,紧紧闭着嘴唇。脸色白得象一张纸一般,两手撒开在被头上,一点也不会动。
听差伸手一摸,竟是两只冰柱。听差吓得倒退几步,跑到院子里喊道:“大爷二爷,
不好!杨先生要不好了。”富氏兄弟,本就料到杨杏园病状不妙,但不料有这样快。
一听这话,都向后院跑。富家骏由回廊上斜穿过院子,忘了下台阶,一脚落虚,向
前一栽,脸正碰在一盆桂花上,青了半边,一件淡灰哔叽夹袍,半身的青苔。痛也
忘了,爬起来就向里走。富家驹一只脚穿了袜子鞋,一只脚趿着鞋,一只手拿了一
只黑线袜向里走。富家骥一手拉着听差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还是富家骏先
到屋子里,一步走到床面前,先握住杨杏园的手,按了一按手脉,又伸手到鼻子边,
探了一探鼻息。因回头对富家驹富家骥道:“不要紧,这是昏过去了。停一停,他
就会好的。”富家骏原曾一度学过医,因此大家才放下心去。听差早就打了电话去
请刘大夫。过了一会,刘大夫就来了。刘大夫来时,杨杏园的形势,已经和缓许多。
他听了一听脉,说道:“这是不要紧的。不过受创太深了。”他于是注射了两针,
又开了一个字条,叫听差在家里取了一瓶药水来,亲自将药水给他喝了。直等着他
清醒过来,这才回去。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以后了。富氏弟兄,也不曾上课,就不断的在杨
杏园屋子里闲坐。吴碧波华伯平这一班好朋友,也前后来探他的病。他见了各人,
虽不能多说话,但是将一床厚被,叠着当了枕头,靠住了厚被斜躺着,还能对了人
望着,听人说话。到了晚晌,又喝了一碗半稀饭。闲坐得腻了,还一定叫人给他一
本书看。富氏弟兄捏着一把汗,这才放心。大家也就以为他或者从此有转机了。
第八十五回 落木警秋心吟诗绝命 抚棺伤薤露恸哭轻生
自这天起,一连几日,都没有十分好晴天,院子里不住的刮着西风,把树上的
秋叶,不时的劈扑劈扑,打在窗户纸上。低一点头,向玻璃窗外看去,靠窗子这一
边的一棵洋槐,竟露出许多枝桠。杨杏园心里默念,糊里糊涂,也不知到了什么时
候了,光阴容易,不过搬到此处一年,人事沧桑,也不知有多少变更了。想到此处,
郁郁不乐,就是这样望着窗户。天色渐渐昏黑,便见有一块亮光,在窗外隐约可见。
仔细看时,原来是天上的月,穿过萧疏了的秋树,更映在玻璃窗上。偶然一看,就
象有一块什么金器映着灯光一闪。这窗户是让槐树密密层层掩护着,看不见天日的,
今日突然看见天上的月光,这树叶子就落得可观了。正在这时,窗外一阵凶猛的风
吹了过去,将落叶刮得沙沙一阵。同时窗上那一道月痕,如筛银播玉一般,尽管摇
乱不定。也不过两三分钟,沙沙的响声,已经停住。月光也不见摇动,不过漏月亮
的地方,又漏出一两颗星星来了。这屋子本就沉静,加上杨杏园害病以后,听到人
说话,就感到一种烦躁。因此大家只要可以省说的话,都极力的去忍耐。于是这后
进院子里越发沉静了。
杨杏园靠了叠被,静静的坐着,倒觉舒服。忽然有人在院子外嘿了一声,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