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理,哼,我说嘛,那个克死了丈夫的女人只能狐媚住皇上一阵子罢了,还想压在我头上!”
我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本不想问,却没忍住:“那,皇上问起我,我们的情形了吗?”话出了口,顿时觉得羞愧无比,从他的老婆口里探听他对我的牵挂,我为了爱情,这样下贱的事居然也做了。 “我自然给你们说了不少好话呢,皇上问起你的伤,我说不打紧,我又趁机向皇上进言,说你们小夫妻多恩爱哪,感情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你是尊贵的科尔沁格格,惦记丈夫,情急之下去了战场,怎么会有谋反之心呢?依我看哪,我的话皇上八成是能听进去的。”
我无语,姨母虽是好心,可是越是这样解释,只怕他心里的结越是解不开。
她继续自顾自说下去:“哼,那个宸妃,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可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你可是第一个知道…”
有宫女撩帘进来,“启禀娘娘,皇上来了。”
“哎哟,我想着皇上晚上参加晚宴就得了,没想到现在就来看我。”贵妃喜孜孜地站起身来,忙去镜中视看装容,拢拢鬓发到门前站立,我的心中一阵酸涩,能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却是在这样一个状态。
施礼后是淡淡的声音“不必多礼,起吧。”抬头看他,面色如常,感觉到我的凝视,他也向我扫了过来,眼光一滞,我想从他眼中读出什么,是生气、失落、还是痛楚?好象什么都没有,也好象什么都有。
贵妃撒娇地拉住他的衣角,腻声说起话来,若是往常依我的性子早就会告退,不要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我无法离去,我盼着能够有机会和他说话,能够向他倾诉一切,他的失落、不解和不开心也一定会随风而去。
他又扫我一眼,迟疑了一下终于向我开口:“你的伤好了么?”
“还好。”我开口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背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呢?
“多谢皇上惦记小玉儿了,”贵妃一向喜欢大包大揽,替我致谢,拿过宫女端上来的一碗奶子,亲手送到皇太极唇旁,“皇上国事辛苦,快喝点奶子吧。”
不知他是否是顾及我的在场,手略推了一下:“朕不渴,你喝吧。”他在自己的宠妃面前依然自称朕,对我却从未用过这个字,我的心里有了一丝甜蜜。
他将那碗奶子推到贵妃面前,贵妃忙掩鼻,“哎哟,皇上,我最近可闻不得这个…”话音未落便欲呕,慌忙从身上揪下丝帕掩口,本已坐下的皇太极起身扶住她,宫女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乱了一刻,她终究没有吐出来,见了我们的诧异,她顺势撒娇地扯住皇太极的胳膊,“皇上请恕臣妾无状。”
前些日子皇后整肃宫中规矩,以往宫妃们讲话都自称“我”,现在改了称呼,一口一个“臣妾”听在我耳中如同针扎。
皇太极温言道:“你不舒服就多休息休息吧。要不要传太医?”
贵妃娇羞地垂下头去:“皇上,臣妾昨天传过太医了,还没跟人说呢,臣妾第一个想告诉您,皇上一定喜欢,臣妾,臣妾有了…,还不足一个月呢。”
我如泥塑一般呆在当处。
一时间仿佛身边的人都不存在,我直愣愣地向皇太极看去,他身上令人屏息的明黄,硬生生压住了我的视线,让我什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神色,他的眉眼,他的喜悲,我都已经看不见。
皇太极听得贵妃的话,也是一怔,眼光越过贵妃看过来,迷途阡陌,红尘百丈,那身浅浅的旗袍,几朵稀疏的粉海棠娇弱地飘在衫子上,乌黑的头发从来也扎不板正,脸颊旁落下一撮来,没有过多的装饰,薄粉着面,掩不住一脸的苍白,就那样呆立着,衣袂儿动也不动,却已经吹动了自己古井一般的心。想起旧日的波澜,无边的寒意止不住地钻进身体每个毛孔里去。
就这样,隔了他手中扶着的女人,我们两个远远地相望着,两个都黯然,两个也惘然。
身边的人都跪下去,洪亮的“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声音响起来,我被一个宫女扯了下衣角,机械地行礼,“恭喜皇上,恭喜姨母”,这声音落在了所有声音结束之后,显得突兀,在巍峨的宫殿中如冤魂嘶叫一般回响。
我再没有半个字,象个幽灵般离场,整个麟趾宫沉浸在喜悦和震撼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无礼,皇太极的嘴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如同负伤的野兽一般疵牙一笑,转头离去。
此后的一个月,我再也没有走出过屋子一步。
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我的脸色惨白,不愿搭理任何人,立秋略微知晓一些,一改往日的聒噪,也不多话,每日用心服侍我,多尔衮不知道缘故,想尽办法弄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哄我开心,譬如学舌的鹦鹉、一大缸的锦鲤,都放在我院里,我也没心情理他,每日只是睡觉,或是发呆。
我回府的第二日,皇太极便有旨意下来,将多尔衮降为郡王,便算是罚过我们了,还有多铎、豪格都一并降为郡王,此种处罚过轻,众人都知道过些阵子多他们立点战功便会又升亲王,这点处罚根本不算什么,嘴上不说,心里都想着皇上毕竟偏袒自己人。
我每日里只是在屋中发呆,多尔衮颇为着急,开始张罗想请大夫给看看,我懒得跟他讲话,将门一关,继续拿本书发我的呆,他在门外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我在看一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提到达摩祖师的一首偈语:“心心心,难可寻,实时遍法界,窄也不容针。”触动心事,叹一口气,将书放下。立秋恰巧进来,见状忍不住将书拿开:“好主子,我虽然不懂,不过您年纪轻轻的,也别看什么佛经不佛经的,”见我依然不语,迟疑道:“您不高兴,前些日子的事我都没跟您说呢,魏公公来过两次,您吩咐过谁也不见,我都没让他见您,上次还跟他吵了一顿,今天他又过来了,死活要见。我看还是把他打发了吧。”
多日前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我知道自己太钻牛角尖,他本来就坐拥三宫六院,我不过是个背着丈夫偷情的女人,何以能用我的标准去要求他?也许是我对自己的爱情太苛求了,这些日我也慢慢想得开了,我的思维跟不上古代的形势,便不要勉强自己,凡事错了可以重来,若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拥有别的女人,我不要去爱总可以了吧,对他放手,也许自己就能得到解脱,至于自己的伤口,只盼着能慢慢愈合吧。
心中一松动,便有了些笑意:“你又胡闹什么了?跟人家吵什么。”
立秋见我情绪好转也是大喜,笑嘻嘻说“我替您不平呗,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您心里是怎么待他的,您见着他的那个欢喜劲儿呀,是打心底里喜欢,可是见不到了,您又饱受那个什么之苦来着,”我白她一眼,“去去,又开始胡说了。”
“我才没胡说呢,”立秋委屈道:“可是,他不仅不惦记您,还去跟,跟别人。我听了都心里有气,别说您了,”立秋本来年纪就不大,跟着我耳濡目染,思想也比常人开放些,“所以那天魏公公来了,我就告诉他不见,还话里带刺地骂了他几句呢。”
“你呀,”看她跟着我慢慢也学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只得苦笑:“你胆子也太大了,小心我都保不了你。”
“才不会呢,奴婢跟您学着,连战场上的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拿她没法,想着让她把那块玉佩交给魏安带回,便在箱匣中翻找起来,找了好一阵子找不到,只好让她先回了去。立秋走开,屋里空荡荡的,我起身想寻件透亮点儿的衣服穿,打开衣柜,才入眼便是一件嫩芽浅绿的窄袖旗袍,疏疏的几枝萝藤,腰间正悬着那块水绿色的玉佩,看见衣裳,便想起初春那日穿了这件衣裳在崇谟阁找花瓶,恰摔在皇太极的怀中,那份痴缠,那份柔情,那满室的馨香,眼泪不觉又掉下来,在衣服上湮开,便如同当日的樱花一般,迅速枯萎消散,那么,我们的爱情呢,是否会留下些许痕迹?那些痕迹,是否会让我们常常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