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了拢眉,想是十分困扰,居然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胆子倒是不小。”
我哑然一笑,“唔,我胆子不小,手工却不大好。”又指了指毽子,“你看,这里还粘得不大牢靠。”
阁主对我嗤之以鼻道,“太不像话。”
我摸摸鼻子,暗自吐了吐舌头,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因着承天剑阁阁主的眷顾,我在碧水客栈好生出了一回风头,大伙儿围着我的毽子津津乐道,待得落日下了西山,我才讪讪打道回府。
没想到府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像是有人络绎的往府里置办物事,但七夕刚过,莫非是为着鬼节做准备?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手抓了一名下人相问,却又怯怯诺诺回答不上来。
想来人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弄得太过于清明,反倒失了欢快。像我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题少年,在这日便闹了个不愉快。
待我把家中仆人打手一一问了个遍,终于有人给了我答案,“此乃表少爷为着小姐下的聘礼。”
我欣欣然踱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犹如晴天雷劈。
表少爷!聘礼!!
我趴在那堆花花绿绿的物什上黯然心碎,那日昏昏沉沉想的竟是,那该死的爹娘,我葵水刚过,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把我给卖了!更悲切的是,居然还卖的这么不值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暴走回房,在房里不思饭食,很是伤心。
妙语的说法是,那日我与表哥在后园私会,不巧被好事者见去,背地里好生嚼了舌头,又被人听见,暗地里疯传我与表哥乃是私定终身了。
连珠说的是,那日我自水中被人救起后,表哥在我房中待了有些时日,他待我的这片情思让人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爹娘也不例外,硬生生的被他打动了心肠,因此他来提亲,爹娘也不知怎的就允了。
那晚娘亲亲自端了饭菜到我房前,我紧扣门锁,抹抹一脸的水泽,吹熄了灯火,和着衣裳睡下了。
事后我一直在想,我会欢喜阿君的原因,兴许是因着每每在我最彷徨伤心的时候,他总会不期然出现在我身旁为我排忧解难。但是,若然我不是事先对他有意思,怎会青天白日里做那狐面人身小儿的怪梦,又怎会对爹娘私自定下的亲事如此恼怒堪忧,涕泪涟涟。
我是先欢喜上的阿君,还是因着他待我好,我才暗自许下芳心,这个疑问,与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并列成为我心中无法解开的世纪两大难题。
那夜,阿君适时的出现了。
嗯,我的门禁对他而言想是形同虚设的。
我侧躺在床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忽而有风至,带起一阵颤栗。风移影动,像是有什么撩开夜色踏进来,霎时遮住了床榻前的斑驳光影,连带我的小身板也被一大片阴影遮挡住。
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他尚未开口,我已经先行从床上蹦跶起来,扑腾一声往他怀里躲,连声抽泣道,“呜呜,阿君,呜呜呜呜,阿君,阿君阿君……”
彼时我去势迅猛,又来势汹汹,幸好来人是阿君,若然是普通人,即便不是啪啦啪啦断上两三根肋骨,也得趔趄几步,缓上那么几口气。
只因着我是把全身的气力都扑上去,整个人挂靠在他身上,头埋进他的胸膛,一个劲儿的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
他沉了沉眼眸,一把接过我,浅浅笑道,“抱,何时变得这么幽怨了?”
我一肚子苦水倾泻不出来,心中伤怀难以纾解,只晓得低头抱着他一个劲儿猛哭。他左手轻抚着我的背,将将腾出右手揽住我,紧紧扣住我的腰,将我在手中掂量一番,打趣道,“嗯,小觉年这几日倒是沉了。”
待我哭得心力交瘁,红着一双眼圈趴在他肩上,再哭不出声来。
他的大手摩挲着我的头顶,半是怜爱半是宠溺的说,“嗯,哭完了?”
我隐忍的动了动,算是点头,他拍拍我的脑袋,淡淡道,“哭出来就好了,郁结进肺里可是医不了的。”
我呐呐点一点头,把鼻涕往他身上蹭了蹭,又把眼泪一并蹭了蹭,才嗫嚅的说,“阿君,我表哥向家里提亲,爹娘答应了……”
他眼眸沉了沉,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低低的笑,“嗯,觉年就是为着这事哭得那么伤心的?”
我低头闷闷哼了一声,顿了顿,才咬着嘴唇答,“一则是爹娘将我出卖的伤情,一则是自己被贱卖的伤情。”
阿君听得愉悦,灿然一笑,俨如有千树万树桃花飞落,耳边再听不见什么声音,眼里也见不得别的颜色了。
他眸里尽是狡黠的笑,“小觉年说说,是怎么个贱卖法?”
我委屈的耷拉在他身上,尽量往他身上靠,做小伏低状,可怜兮兮的说,“你是没见着那份聘礼,不就是几匹子布,几两黄金,几颗夜明珠,几担杂七杂八的东西么……呜哇,阿君,我就值这么点钱……”
阿君睨了我一眼,半阖着眼道,“几匹子布?黄金?夜明珠?都是俗物。”他伸手摩挲着我的脸颊,轻轻拂过肿胀的双眼,语带轻佻的说,“小觉年不止这个价码。”
我安分的趴在他的身上,试图解释道,“什么价码,我又不是摆在货架上的商品任人估价……”